穿云舟化作一道銀色流光,悄無聲息地滑過蔚藍天幕,將青嵐宗的連綿山巒遠遠拋在身后。舟身刻錄的隱匿符文微微閃爍,使其在高空云層間若隱若現(xiàn),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凡俗眼目與低階修士的注意。
啟站在舟首,青衫被高空疾風(fēng)吹得緊緊貼在身上,勾勒出略顯單薄卻蘊含無窮力量的線條。他微微俯身,雙手扶著冰涼的船舷,那雙倒映過混沌鴻蒙的眼眸,此刻正清晰地倒映著腳下飛速流轉(zhuǎn)的壯麗山河。
阡陌縱橫的田野,如同打翻的翡翠棋盤;蜿蜒曲折的江河,如同奔騰閃耀的銀練;星羅棋布的村莊城鎮(zhèn),如同大地之上生長的苔蘚,散發(fā)著微弱卻繁密的生命波動。
這是一種與鴻蒙的死寂、青嵐宗的局促截然不同的景象。廣闊,鮮活,充滿了動態(tài)的細節(jié)。
“……好大。”啟輕聲自語,這是他此刻最直觀的感受。世界之大,遠超他之前的想象。青嵐宗,原來只是這無邊畫卷中微小的一點。
侍立在后的林風(fēng)四人聞言,相視一笑。林風(fēng)上前一步,恭敬中帶著一絲引導(dǎo)的意味,指著下方介紹道:“前輩,下方已是滄瀾江支流‘玉帶河’流域,屬東林郡地界。您看那片建筑密集之處,便是郡治‘安瀾城’,人口逾百萬,算得上是東域一座繁華大城了。”
啟順著他的手指望去,只見遠處地平線上,一座巨城的輪廓在日光下隱約可見,城郭巍峨,屋舍鱗次櫛比,無數(shù)細小的光點(行人車馬)在其中流動,如同蟻群。一種嘈雜卻充滿生機的混合波動,即便隔著如此遙遠距離,也能模糊感知。
“……很多人?!眴Ⅻc了點頭,記下了“城”和“很多人”的關(guān)聯(lián)。
“前輩若是感興趣,我等可在前方山林降落,稍作歇息,再步行前往安瀾城。穿云舟目標(biāo)太大,不宜直接降臨凡人城池。”林風(fēng)建議道。這是出發(fā)前李慕玄反復(fù)叮囑的,盡量低調(diào),融入凡俗,減少注目。
啟無所謂地點點頭,他的目的只是“看”和“體驗”,方式并不重要。
穿云舟悄然降低高度,掠過一片郁郁蔥蔥的山林,最終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中平穩(wěn)降落。銀光一閃,小舟被林風(fēng)收起。
腳踏實地,空氣中彌漫著草木泥土的清新氣息,夾雜著遠處城鎮(zhèn)傳來的隱約人聲,與青嵐宗靈山之上的清靈之感又自不同。
“前輩,由此往東三十里,便是安瀾城。沿途會有官道,亦有村落茶肆,可慢慢行走觀覽?!绷诛L(fēng)展開地圖玉簡,再次確認了路線。
啟邁開步子,沿著依稀可辨的林間小徑,朝著人煙波動的方向走去。裂爪熊縮小了體型,如同一只大型黑犬,警惕地跟在身側(cè),時不時聳動鼻子嗅著空氣中陌生的氣味。林風(fēng)四人則分散在四周,看似隨意,實則隱隱形成護衛(wèi)陣勢,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環(huán)境。
一路上,啟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。
他看到田間勞作的農(nóng)人,赤著腳,挽著褲腿,古銅色的皮膚上淌著汗水,口中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俚語山歌。他們的能量波動微弱至極,卻帶著一種質(zhì)樸的、與土地相連的韌性。他看到趕著牛車、拉著山貨的老漢,車上堆滿了新鮮的瓜果蔬菜,散發(fā)著泥土與清香。他看到道旁簡陋的茶棚里,行腳的商販、歇腳的旅人聚在一起,喝著粗茶,高聲談笑著各地的見聞奇事,言語間充滿了市井的鮮活與煙火氣。
這些景象,這些波動,都與青嵐宗內(nèi)修士的清修、黑煞宗的陰冷、巡天閣的冰冷截然不同。這是一種更原始、更接地氣的“活著”的狀態(tài)。
啟走得很慢,時不時會停下來,看著某樣?xùn)|西出神。林風(fēng)等人也不催促,耐心地守候,并低聲為他解釋一些凡俗常識,比如“耕種”、“交易”、“錢財”、“官府”等等。
“……他們……不用修煉?”啟看著一個躺在板車上曬太陽、愜意地摳著腳丫的老漢,疑惑地問。在他有限的認知里,吸收能量(修煉)似乎是所有“有波動”存在的本能。
柳依依掩嘴輕笑,解釋道:“前輩,世間億萬生靈,能踏上修行之路的萬中無一。絕大多數(shù)凡人,終其一生便是如此,耕織勞作,娶妻生子,平淡卻也自在?!彼Z氣中并無輕視,反而帶著一絲淡淡的感慨。
“……自在?”啟看著那老漢滿足的笑容,似懂非懂。
天空不知何時積聚起了烏云,隱隱有雷聲滾動。
“要下雨了?!眳倾懱ь^望天,掐指略算,“看這云氣,雨勢怕是不小。前輩,前方不遠處有座山神廟,年久失修,但可暫避風(fēng)雨,不如我們加快腳步,先去那里避一避?”
啟點了點頭。他對“雨”并不陌生,在青嵐宗也見過,覺得水珠從天而降的感覺挺有趣,但既然吳銘說需要“避一避”,那便避一避。
幾人加快腳步,剛踏入那座破舊的山神廟門檻,豆大的雨點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來,瞬間天地間一片水幕茫茫,水汽混合著泥土的腥氣撲面而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