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亮號的警報是龍骨號角被吹響的聲音——低沉,蒼涼,帶著石器摩擦般的質感,不像是機械的警告,更像是守夜人目睹長城外的烽火終于燃起時,吹響的最后一支號角。
當號角聲漫過訓練場時,小伊正閉目感受著體內那股銀灰色力量的流淌。它不是溫順的溪流,更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,表面平靜,深處卻蘊藏著連他自己都感到心悸的漩渦。號角聲傳來的瞬間,寒潭驟然沸騰。他猛地睜眼,對上的是剛剛結束冥想、同樣神色凜然的瑞蘭蔻冰藍色的眼眸。無需言語,一種大難臨頭的預感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。
他們沖向最近的觀測窗。
龍骨荒原,活了。
不是比喻。那片被遺忘的、覆蓋著皚皚白骨和枯敗苔蘚的土地,此刻正像一塊被無形巨手揉捏的面團,在痛苦的呻吟中扭曲、變形。最先破土而出的,不是巨獸,而是一片片蒼白、巨大、形如肋骨般的地獄菌覃,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,傘蓋下噴吐出濃稠如蜜、卻帶著刺鼻腐臭的孢子云霧,迅速吞噬著光線,將荒原拖入更深的昏暗。
“看天上!”有人失聲驚呼。
天空,被撕碎了。無數(shù)風神翼龍如同從噩夢深處掙脫的鬼影,撕裂孢子云層,俯沖而下。它們的狀態(tài)極不自然,翼膜破爛不堪,露出底下森白的骨頭,眼中燃燒著癲狂的紅色光芒,發(fā)出的尖嘯不似生物,更像金屬刮擦靈魂的噪音。它們的目標明確——月亮號!腐蝕性的唾液如同綠色的雨點,潑灑在月亮號巨大的能量護盾上,激起一圈圈劇烈蕩漾的漣漪和刺耳的“滋滋”聲。
緊接著,大地發(fā)出了更恐怖的咆哮。數(shù)條泰坦巨蟒用它們覆蓋著厚重骨板的頭顱,如同攻城錘般撞碎巖層,蜿蜒而出。它們的鱗片是暗沉的血色,上面天然生長著扭曲的、仿佛記載著某種禁忌知識的符文,冰冷的豎瞳鎖定月亮號,信子吞吐間,帶出的不是嘶嘶聲,而是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息,所過之處,連空氣都凝結出白霜。
泥沼炸開,水花混著淤泥沖天而起。帝鱷那如同移動小島般的背脊浮出水面,它緩緩轉過頭,那張布滿瘤狀凸起的巨臉上,唯一的獨眼如同深淵的入口,漠然注視著戰(zhàn)場。它張開巨口,露出的不是尋常的牙齒,而是層層疊疊、不斷蠕動的骨質絞盤,仿佛連時間和空間都能被其嚼碎。
這還遠未結束!密林邊緣,樹木成片倒下,被驅趕的劍齒虎和駭鳥匯成一股血肉洪流,它們眼中同樣閃爍著那不祥的紅光,踐踏著同類和菌覃,發(fā)瘋般涌來。更遠處,伴隨著讓大地持續(xù)震顫的腳步聲,猛犸象群如山崩般推進,它們的長毛上掛著萬年不化的冰棱,彎曲的巨牙上殘留著不知名巨獸的干涸血痂,如同一支從冰川時代走出的亡靈軍團。
天空、大地、水域……視線所及的一切,都被這些本應埋葬在歷史塵埃中的遠古噩夢所充斥。它們種類各異,形態(tài)猙獰,卻共享著同一種意志——毀滅,以及眼中那抹如同提線木偶般、被精準操控的詭異紅光。
“嗚——嗡——”月亮號回應了。
巨大的側舷裝甲板如同史詩巨著的扉頁,緩緩向兩側開啟。沒有吶喊,只有一片肅殺的沉默。隨后,光芒涌出。
成建制的神族天使軍團,如同瀉地的水銀,無聲而迅猛地鋪滿了天空。他們身披流淌著圣輝的鎧甲,手持燃燒著不滅圣焰的長矛與巨劍,潔白的羽翼整齊劃一地扇動,灑下無數(shù)光之塵羽。他們沒有沖鋒,而是以一種近乎莊嚴的步伐,向前推進,瞬間與瘋狂的風神翼龍群撞擊在一起!剎那間,圣潔的火焰與污濁的酸液在空中瘋狂對耗,燃燒的羽毛與破碎的肉翼如同盛大而殘酷的祭典上拋灑的紙錢,紛紛揚揚。
幾乎同時,月亮號底部的巨型艙門轟然洞開?;煅褡褰M成的巨人軍團,踏著讓荒原為之顫抖的步伐,步入戰(zhàn)場。石蹄就在第一陣列,他龐大的身軀肌肉虬結,怒吼聲壓過了巨獸的嘶鳴,手中那根銘刻著部落傳承圖騰的巨柱,帶著萬鈞之力,狠狠砸向一條泰坦巨蟒的頭顱!撞擊產(chǎn)生的沖擊波肉眼可見地擴散開來,卷起漫天塵土。
另一邊,亞特蘭蒂斯的人族軍團駕馭著流線型、表面覆蓋著能量符文的戰(zhàn)車,如同靈活的巨齒鯊魚群,在巨獸的腿隙與攻擊盲區(qū)中穿梭,精準而致命的能量射線,專門狙殺劍齒虎與駭鳥的眼睛和關節(jié)。而他們的盟友,那些皮膚如同覆蓋著陰影鱗片的蜥蜴人戰(zhàn)士,則在薩滿吟唱的、音調古怪扭曲的巫歌中,如同鬼魅般時隱時現(xiàn),淬毒的吹箭和骨矛,如同死神的親吻,精準地沒入巨獸最脆弱的部位。
戰(zhàn)斗,在第一個瞬間,就直接跳過了試探,進入了最慘烈的白熱化。整個龍骨荒原,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、高速運轉的血肉磨盤。巨獸的咆哮撼天動地,天使的戰(zhàn)歌穿透云霄,武器的碰撞聲、能量的爆炸聲、垂死者的哀嚎……共同譜寫成一首宏大而殘酷的毀滅交響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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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伊、瑞蘭蔻以及整個“銀翼”小隊,跟隨著沖鋒的浪潮,一頭扎進了這片煉獄。他們沒有時間去恐懼,生存的本能驅使著他們戰(zhàn)斗。
“左側,掩護!”凱爾的聲音透過爆炸聲傳來,他的光刃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,將一只試圖偷襲石蹄側翼的畸變翼龍一分為二。
小伊瞬間反應,銀灰色的寂靜之力自主彌漫,在他身前布下無形的屏障。一頭被紅眼控制的猛犸象轟然撞來,那足以摧毀城墻的力量,在觸及寂靜力場時,竟如同陷入無形的深海,速度與威力被層層衰減。瑞蘭蔻默契地出手,極寒的冰晶順著小伊開辟的路徑蔓延而上,瞬間將猛犸象巨大的前肢與地面凍結在一起,限制了它的行動。
但這僅僅是浩瀚戰(zhàn)爭中的一個微小漣漪。放眼望去,到處都是廝殺。天使在隕落,巨人在淌血,戰(zhàn)車在燃燒……生命在這里以每秒數(shù)十個的速度飛快消逝。
莉亞支撐著廣域的精神屏障,臉色蒼白,嘴角滲出血絲,她艱難地喊道:“它們的瘋狂背后有統(tǒng)一的意志!在荒原中心有什么東西……在吸收死亡!”
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沉。順著莉亞感應的方向望去,在荒原的最深處,那片被濃稠迷霧和地獄菌覃徹底籠罩的“葬骨地”,隱約可見一個無比龐大的、如同心臟般緩緩搏動的陰影。每一次搏動,都讓周圍的迷霧隨之鼓蕩,戰(zhàn)場上彌漫的死亡與瘋狂氣息,仿佛受到了無形的牽引,絲絲縷縷地向那里匯聚。
小伊感到胸口那枚路西法留下的印記在隱隱發(fā)燙,像是在發(fā)出最后的警告。他與瑞蘭蔻對視一眼,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這些狂暴的遠古巨獸,或許……只是餐前的開胃菜。真正的盛宴,那位沉睡在葬骨地深處的、需要以整場戰(zhàn)爭的鮮血與靈魂作為獻祭才能喚醒的“主角”,它的蘇醒,似乎已進入倒計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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