鏡光水榭已化為絕對零度的煉獄。流動的水銀鏡面徹底凝固,表面覆蓋著厚厚的、不斷增生著深藍符文的冰層。空氣中彌漫的不再是清冷幽香,而是足以凍結靈魂本源的極致寒意。
瑞蘭蔻懸浮于水榭中央,雙目緊閉,牙關緊咬,絕美的面容因極致的痛苦而微微扭曲。莎拉弗打入她靈臺的“冰魄凝神術”正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(tài)運轉著。
這并非溫和的冥想術,而是一場對意志與感知的殘酷凌遲。
無數(shù)深藍的冰晶符文如同擁有生命的刻刀,在她靈魂最敏感的層面瘋狂鐫刻、重構。它們并非傳授知識,而是在強行拓寬她的精神感知帶寬,提升她對能量流動、規(guī)則變化的解析速度與精度,代價是靈態(tài)核心被反復撕裂又強行凍結的、近乎永恒的劇痛。
更可怕的是,這些符文還在她意識深處構筑起一層絕對理性的、冰晶般的思維屏障。它壓制著一切情感的波動,放大著對邏輯與效率的追求,強迫她以近乎冷酷的絕對理智去審視自身,審視力量,審視周圍的一切。喜悅、恐懼、猶豫、乃至對同伴的關切……所有這些屬于“人”的情感,都在被這屏障無情地剝離、凍結。
“情感是力量的雜質,是判斷的迷霧?!鄙ケ涞穆曇羧缤瑏碜匀f載冰淵,直接在她靈魂中回響,“摒棄它們,讓你的心如同這鏡中冰魄,唯有如此,你才能真正觸及冰系本源那絕對純粹的‘靜’與‘止’?!?/p>
瑞蘭蔻感到自己正在被強行“非人化”。那種熟悉的、因小伊的援手而產生的微妙悸動,此刻在“凝神術”的放大下,變成了一種需要被分析、被解構、乃至被“優(yōu)化”掉的“非邏輯干擾項”。她與小伊在戰(zhàn)斗中建立的默契與信任,也被這冰冷的屏障重新定義為“基于生存效率考量的臨時協(xié)作模式”。
痛苦不僅僅來源于靈魂的撕裂,更來源于這種對自我情感的強行閹割與異化。她感覺自己正在變成一件冰冷的武器,一件只為追求極致力量與效率而存在的工具。
她本能地反抗,試圖守住內心最后一點溫暖,那或許是對母親復雜情感的殘留,或許是對自身道路的堅持,又或許……是那一絲連“凝神術”都尚未完全凍結的、對某個銀灰色身影的、難以名狀的在意。
但這反抗在“冰魄凝神術”那霸道的力量面前,如同螳臂當車。冰晶屏障愈發(fā)堅固,思維的運轉速度越來越快,對力量的解析越來越清晰,而情感的波動則被壓制到了近乎消失的臨界點。
她的眼神開始發(fā)生變化。那冰藍色的眼眸中,屬于少女的靈動與偶爾流露的情緒逐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、如同萬古冰原般的絕對平靜與理性冷漠。
她緩緩抬起手,指尖一縷深藍寒氣自然流轉,不再是以往那般帶著凜然戰(zhàn)意的冰鋒,而是化作無數(shù)細微到極致的、如同微觀世界冰晶結構的分析探針。她能“看”到能量最本源的流動軌跡,能“計算”出規(guī)則最細微的褶皺。
力量在提升,掌控力在飛躍。
但代價是,她感覺自己的一部分,那屬于“瑞蘭蔻”而非“冰霜繼承者”的部分,正在這極致的寒冷中,緩緩死去。
莎拉弗靜立一旁,絕美的容顏上無喜無悲,只有一片凍結萬物的森然。她看著女兒眼中那逐漸彌漫開的、與自己如出一轍的冰冷,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、難以言喻的痕跡,但那痕跡轉瞬即逝,快得仿佛錯覺。
“記住這種感覺?!鄙サ穆曇魧⑷鹛m蔻從那近乎絕對理智的狀態(tài)中稍稍拉回,“冰霜的本質,是‘靜止’,是‘終結’。唯有心若冰魄,不為外物所動,你才能真正化身規(guī)則的執(zhí)掌者,而非力量的奴隸?!?/p>
她揮手散去了水榭內那令人窒息的極致寒意。
瑞蘭蔻緩緩落下,周身的氣息變得前所未有的內斂與冰冷。她甚至沒有去看莎拉弗,只是微微頷首,用那不帶絲毫情緒波動的聲音回答:
“明白?!?/p>
她轉身,走向水榭之外。步伐穩(wěn)定,身姿挺拔,卻仿佛一尊剛剛被精心雕琢完成的、完美而冰冷的冰雪雕像。
莎拉弗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,久久沉默。指尖一枚深藍冰晶無聲浮現(xiàn),又悄然碎裂。
“工具……還是延續(xù)?”她低語,聲音消散在重新開始流動的水銀鏡光中,無人應答。
而在月亮號的陰影深處,兩把經歷了不同淬煉的尖刀,正帶著被強行賦予的秩序與絕對理智,走向更加不可預測的未來。他們變得更強,也更接近深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