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9集： 逆道之念（第1頁）

虛無之海的寂靜，是連時間都懶得流淌的絕對靜止。

起源殿懸浮于這片無始無終的虛空中央，殿宇輪廓由純粹的“起源力”勾勒，時而化作流轉(zhuǎn)的光帶，時而凝為堅不可摧的晶體——這是龍宇以道境修為鑄就的永恒，既不屬于混沌，也不依附任何法則。此刻，龍宇正盤坐于觀星臺中央的“源生石”上，萬億丈的九爪金龍軀已收斂至萬丈大小，鱗片上流淌的紫金光澤比混沌核心的火焰更熾烈，卻又帶著虛無獨有的冰冷質(zhì)感。

他的雙眸半闔，元神卻已沉入對混沌與虛無的深度推演中。自證道“道境”以來，龍宇便知自身是“無中生有”的起點，是萬物法則的源頭，可越是感悟這份“起源”的權(quán)柄，越能察覺到一絲隱于混沌深處的“凝滯”。

就像一幅正在繪制的畫卷，畫師的筆鋒看似自由，卻總被無形的框架約束著走向。

“嗡——”

觀星臺上，三百六十五顆以混沌星核打磨的“測運珠”突然齊齊震顫，表面浮現(xiàn)的億萬法則紋路如蛛網(wǎng)般斷裂、重組。這是龍宇悟道時用來推演未來軌跡的器物，此刻卻呈現(xiàn)出一種詭異的“重復(fù)性”——無論他如何注入起源力調(diào)整參數(shù)，推演結(jié)果總會在某個節(jié)點交匯，最終指向同一個終點：混沌能量匯聚于一點，被某個手持巨斧的身影劈開，清濁上升為天，沉濁凝聚為地，而那身影則崩解為山川草木、日月星辰……

“盤古開天?！饼堄钶p聲吐出四個字，聲音在虛無中蕩開漣漪，卻沒引起任何回響。這不是疑問，而是陳述。過去百年，他已推演過七千二百次，每一次的細節(jié)都有差異——有時是開天的時間提前千年，有時是參與的魔神多了幾個，有時甚至連巨斧的形態(tài)都截然不同——但終點從未改變：混沌終結(jié)，洪荒誕生，盤古隕落。

這種“殊途同歸”，便是“定數(shù)”的味道。

龍宇緩緩睜開眼，紫金瞳孔中倒映著測運珠的光芒，卻沒映照出任何情緒。他的龍爪抬起，指尖掠過一顆測運珠，那珠子瞬間爆發(fā)出刺目的光，內(nèi)部浮現(xiàn)出更遙遠的未來：一片名為“洪荒”的大陸上，龍、鳳、麒麟三族廝殺不休，血染蒼穹；緊接著是祖巫與金烏對峙，骨山尸海連綿；再后來，是穿著各色道袍的身影踏著祥云爭斗，將大陸劈得四分五裂……

“量劫?！彼滞鲁鰞蓚€字。

這些劫難的起因、過程、參與者千變?nèi)f化，可最終的“目的”卻異常清晰：削減過剩的生靈、平衡失控的氣運、將偏離軌跡的世界線強行拉回“框架”內(nèi)。就像園丁修剪瘋長的枝條，確保樹木按“應(yīng)該”的樣子生長。

可誰規(guī)定了“應(yīng)該”？

龍宇的元神沉入更深的維度，穿過混沌與虛無的壁壘，觸碰到了那層包裹著一切的“框架”。它無形無質(zhì)，卻比混沌最堅硬的“混元石”更難以撼動，由無數(shù)細碎的“規(guī)則鏈條”編織而成——那是生靈對“因果”的敬畏，是魔神對“力量”的追逐，是萬物對“生存”的執(zhí)念，最終交織成一張名為“天道”的網(wǎng)。

這張網(wǎng)，正在緩慢收緊。

混沌初期，魔神們肆意妄為，法則混亂卻充滿無限可能，那時的“定數(shù)”還只是一縷若有若無的影子。可隨著魔神們的力量越來越強，對“秩序”的渴望越來越深（哪怕他們自己意識不到），這張網(wǎng)便越來越清晰。尤其是盤古的崛起，他那股“開天辟地”的意志如同一根定海神針，將無數(shù)模糊的軌跡釘死，讓“開天”從一種“可能”變成了“必然”。

“若一切皆有定數(shù)，起源的意義何在？”

龍宇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波動。他自虛無中誕生，證道“無中生有”，本就是打破“絕對虛無”這個最大定數(shù)的存在。可如今，他卻感知到自己創(chuàng)造的“有”，正在被新的定數(shù)束縛、同化，最終走向一個被編排好的結(jié)局。

這不是他想要的。

起源，應(yīng)當是無限可能的開端，而非另一個牢籠的鑰匙。

“吼——”

一聲低沉的龍吟自龍宇喉間溢出，并非憤怒，而是一種源自本源的抗拒。觀星臺上的測運珠瞬間炸開半數(shù)，紫金碎片如流星般散落，卻在觸及起源殿地面的剎那化作虛無——這里的一切，都由他的意志掌控。

他的目光掃過起源殿的穹頂，那里懸掛著他親手煉制的鴻蒙盤。這枚本命法寶此刻正緩緩旋轉(zhuǎn)，盤面的混沌紋路流淌著穩(wěn)定時空的力量，是“秩序”的極致體現(xiàn)。過去，他以為這是掌控世界的權(quán)柄，可此刻再看，卻像一把精致的鎖。

“秩序若成枷鎖，便該有破鎖之器?！?/p>

念頭剛起，龍宇的元神深處突然騰起一簇異樣的火焰。那火焰不是混沌之火的熾熱，也不是虛無罡風(fēng)的冰冷，而是帶著一種“逆反”的特質(zhì)——它觸碰過的法則鏈條會自行崩斷，它流過的時空軌跡會出現(xiàn)褶皺，它甚至能讓“因”不產(chǎn)生“果”，讓“生”走向“滅”的反方向。

這是“逆道之念”。

它并非龍宇刻意催生，而是當他清晰感知到“定數(shù)”的那一刻，由“起源”本源自發(fā)誕生的對抗。就像光明誕生的瞬間，陰影便已存在；秩序確立的剎那，逆反的種子便已埋下。

龍宇閉上眼，任由這股念頭在元神中蔓延。他看到無數(shù)被“定數(shù)”扼殺的可能性：一只本該成為混沌霸主的螻蟻，因為“氣運不足”而在出生時被罡風(fēng)碾碎；一條能吞噬星辰的魔龍，因為“不符合天道”而被強行封??；甚至連盤古，若沒有那層“開天”的定數(shù)束縛，或許能以另一種方式存活，與他創(chuàng)造的世界共同成長……

這些被埋沒的“可能”，此刻都化作滋養(yǎng)“逆道之念”的養(yǎng)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