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8年的夏末,江城還裹著最后一絲燥熱。濱江公園老槐樹下的蟬鳴聒噪得像擰開了的收音機(jī),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槐葉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細(xì)碎搖晃的光斑,空氣里飄著青草與泥土混合的濕潤氣息。
幼兒園門口的鐵柵欄剛拉開一道縫,三個小身影就像脫韁的小馬駒,爭先恐后地沖了出來。穿藍(lán)色背帶褲的蕭承跑得最快,虎頭虎腦的臉上沾著一點沒擦干凈的米糊,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濡濕,貼在飽滿的額頭上。他跑著跑著突然剎住腳,被不遠(yuǎn)處老槐樹下的螞蟻搬家吸引,蹲在地上看得目不轉(zhuǎn)睛,胖乎乎的手指還想伸過去撥弄,又怕驚擾了那些忙碌的小家伙。
“喂!你在看什么?”一個清脆又帶著點莽撞的聲音響起。蕭承抬頭,看見一個穿黃色短袖的小男孩,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,眼睛亮得像星星,正是李陽。他手里攥著一片剛摘的槐樹葉,葉片邊緣被捏得發(fā)皺,卻依舊擋不住他滿臉的好奇,湊到蕭承身邊也蹲了下來,“哇,好多小螞蟻!它們要去哪兒啊?”
蕭承沒說話,只是指了指不遠(yuǎn)處墻角的蟻穴。就在這時,又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了過來,是王浩。他穿一身干凈的白色運(yùn)動服,頭發(fā)梳得整整齊齊,不像蕭承和李陽那樣滿頭大汗,只是額角沁著細(xì)密的汗珠。他沒有立刻蹲下來,而是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,才輕聲說:“它們在搬食物,要下雨了,得把糧食藏起來?!?/p>
李陽眼睛一亮,拍了下手:“你怎么知道?”
王浩指了指天邊漸漸聚攏的烏云,又指了指螞蟻們加快的腳步:“我爸爸說的,螞蟻搬家就會下雨?!?/p>
蕭承這才開口,聲音帶著點奶氣卻很堅定:“我也知道!我媽媽還說,不能踩它們的路,會讓它們找不到家的?!彼f著,還特意把自己的小腳丫往旁邊挪了挪,生怕?lián)踝×宋浵亗兊年犃小?/p>
李陽趕緊跟著挪了挪腳,手里的槐樹葉也放了下來,小心翼翼地不讓葉片碰到地面的螞蟻:“那我們幫它們好不好?”
“怎么幫?”蕭承和王浩異口同聲地問。
李陽撓了撓頭,眼睛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突然眼睛一亮,拉起蕭承和王浩的手就往公園深處跑:“跟我來!”他跑得飛快,蕭承和王浩被他拉著,只能跟著往前沖,風(fēng)聲在耳邊呼嘯,三個小家伙的笑聲像銀鈴一樣,穿透了槐樹葉的沙沙聲。
李陽把他們帶到一片長滿三葉草的草地上,蹲下來扒拉著草叢:“我昨天在這里看到有餅干屑,我們把餅干屑搬到螞蟻洞口,它們就不用跑那么遠(yuǎn)了!”蕭承和王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,也蹲下來一起尋找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們身上,三個小小的身影湊在一起,認(rèn)真地翻找著草叢里的餅干屑,偶爾找到一點,就興奮地歡呼一聲,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來,再慢慢挪回老槐樹下。
蕭承的動作最莽撞,好幾次差點把餅干屑捏碎,急得額頭直冒汗。王浩看了看他,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干凈的紙巾,撕成小小的碎片:“用這個包著,就不會碎了?!笔挸醒劬σ涣?,趕緊接過紙巾,照著王浩的樣子做,果然穩(wěn)妥多了。李陽則像個小指揮官,一會兒指揮蕭承去那邊找,一會兒讓王浩把餅干屑放在蟻穴旁邊,還特意留出一條通道,不讓自己的腳印擋住螞蟻的路。
等他們把找到的餅干屑都搬到蟻穴附近時,天空已經(jīng)陰沉了下來,風(fēng)也變得涼爽了許多,吹得槐樹葉嘩嘩作響。三個小家伙蹲在老槐樹下,看著螞蟻們紛紛圍攏過來,齊心協(xié)力地搬運(yùn)著餅干屑,臉上都露出了滿足的笑容。
“我叫李陽,太陽的陽!”李陽率先自我介紹,拍了拍自己的胸脯,“我今年三歲了,我爸爸是警察!”
“我叫蕭承,繼承的承。”蕭承也跟著說,聲音比剛才響亮了些,“我也三歲,我媽媽是老師?!?/p>
“我叫王浩,浩大的浩。”王浩輕聲說,“我也十三歲,我爸爸是醫(yī)生?!?/p>
“哇!”李陽興奮地拍手,“我們都是三歲!太巧了!以后我們就是好朋友了!”他說著,伸出小拇指,“我們拉鉤鉤,以后一起玩!”
蕭承毫不猶豫地伸出小拇指,勾住了李陽的手指。王浩猶豫了一下,也慢慢伸出手,三個小小的拇指勾在一起,晃了晃?!袄^上吊,一百年不許變!”李陽大聲念著,蕭承和王浩也跟著小聲附和,稚嫩的聲音在老槐樹下回蕩。
就在這時,一滴雨點打在了蕭承的臉上?!跋掠昀玻 蓖鹾谱钕确磻?yīng)過來,指著天空說。豆大的雨點接二連三地落下來,越來越密,砸在槐樹葉上發(fā)出噼里啪啦的聲音。三個小家伙嚇得趕緊站起來,李陽拉著蕭承和王浩的手,就往幼兒園的方向跑。
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頭發(fā)和衣服,涼絲絲的,卻一點也沒影響他們的興致。蕭承跑著跑著,不小心摔了一跤,膝蓋磕在青石板上,有點疼,他眼圈一紅,差點哭出來。李陽和王浩趕緊停下來,蹲在他身邊。
“你沒事吧?”王浩輕聲問,伸手想扶他起來。
李陽則拍了拍蕭承的后背,大聲說:“男子漢大丈夫,不哭!我爸爸說,摔倒了要自己爬起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