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冥地府的輪回臺旁,終年縈繞的灰白色魂霧今日比往常更稠,像被凍住的悲戚,沉沉壓在青黑色的地磚上。平心一襲玄色繡金邊的地府官袍,裙擺掃過階前凝結(jié)的魂霜,停在輪回臺最高處——那里本該是魂靈排隊(duì)入輪、洗去前塵的地方,此刻卻堆著近萬道殘缺不全的巫、妖殘魂,有的只剩半截手臂凝的魂影,有的連面目都散成了霧絮,連輪回鏡都照不出完整的前世因果。
“娘娘,”地府判官捧著一卷泛著幽光的《魂冊》,聲音發(fā)顫,“昨日巫妖在西境妖巫界又戰(zhàn)了一場,蚩尤率巫兵破了帝俊的‘血妖陣’,可妖兵自爆了三千余,連帶巫兵折損五千……這些殘魂,連入‘枉死城’的資格都沒有,只能在這兒耗到魂飛魄散?!?/p>
平心垂眸,指尖拂過一道沾著太陽真火余溫的妖魂——那魂影里還嵌著半片巫骨,是巫族巨斧劈砍時(shí)帶進(jìn)去的。她化平心入主地府不過半月,本想以輪回臺定洪荒魂序,卻沒料到巫妖劫的烈火燒得這么狠,每日送進(jìn)地府的殘魂都比前一日多,輪回鏡的光都快被這些破碎的魂氣染暗了。
“備‘渡魂轎’,”平心轉(zhuǎn)身,玄袍下擺帶起一陣微涼的風(fēng),吹得階下殘魂輕輕晃動(dòng),“我要去起源殿?!?/p>
判官愣了愣:“娘娘,起源殿乃源道尊龍宇的圣地,歷來只有祖巫、妖庭至尊敢遞拜帖,您……”
“我不是去拜,是去求?!逼叫奶职醋⊙g懸著的輪回鏡,鏡面映出她眼底的紅血絲——昨夜她守在輪回臺,見一道巫童的殘魂抱著母親的魂碎片哭,那碎片里還留著“阿娘,我冷”的殘響,到最后連碎片都化了霧。她建輪回是為了讓生靈有歸處,不是看著他們連“散”都散得這么苦。
渡魂轎是地府特制的法器,以幽冥玄鐵為架,轎簾繡著六道輪回紋,抬轎的是兩個(gè)修煉千年的陰差,腳步踏在虛空中不沾半分塵埃。轎子從地府北門駛出,穿過連接幽冥與洪荒的“忘川峽”時(shí),平心掀開窗簾,見峽壁上掛滿了未入輪的魂靈,像一串串垂著的霧燈籠,有的還在喊“殺妖”“護(hù)巫地”,聲音順著峽風(fēng)飄進(jìn)來,刺得人耳膜發(fā)疼。
“娘娘,前面就是起源山脈了。”陰差的聲音低了些。
平心抬眼,望見遠(yuǎn)處連綿的山脈被一層淡金色的源氣裹著,山脈最高處的起源殿隱在源氣云霧里,殿檐垂著的鴻蒙符文時(shí)不時(shí)閃過一道流光,連周圍的空氣都比別處更凝實(shí)——那是龍宇以本源力布下的護(hù)山大陣,尋常圣人都近不了殿門。
渡魂轎剛到山腳下,就見兩個(gè)身著銀白戰(zhàn)甲的源雷衛(wèi)攔在前方,甲胄上刻著“源”字符文,手中長槍泛著冷光:“來者何人?起源殿禁地,非請莫入。”
“地府平心,求見源道尊龍宇?!逼叫南妻I簾走出,玄袍在源氣里輕輕浮動(dòng),她從袖中取出一枚刻著“輪回”二字的玉牌,“此乃輪回臺核心玉符,可證我身份?!?/p>
源雷衛(wèi)對視一眼,其中一人接過玉牌,指尖注入一絲源力,玉牌瞬間亮起與起源殿同源的金光。兩人立刻收槍行禮:“末將玄甲、玄乙,見過平心娘娘。尊上已知您要來,命末將引您入殿。”
跟著源雷衛(wèi)往山上走,平心才看清起源山脈的細(xì)節(jié):路邊的草木都泛著淡金色的光,每一片葉子上都纏著細(xì)微的源氣符文,連腳下的石階都是用混沌金精混合源石鋪成的,踩上去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順著腳底往上涌——這是龍宇用本源力滋養(yǎng)的土地,連草木都能免受災(zāi)劫波及。
越靠近起源殿,源氣越濃,到殿門前時(shí),平心甚至能看見空氣中浮動(dòng)的鴻蒙粒子,像細(xì)碎的金塵。殿門是用整根不周山古木打造的,上面刻著龍漢初劫、巫妖對峙的浮雕,每一道刻痕里都嵌著源力,仿佛下一秒浮雕里的龍影就要飛出來。
“娘娘,尊上在殿內(nèi)‘源劫臺’等您?!毙淄T诘铋T旁,做了個(gè)“請”的手勢。
平心深吸一口氣,推開殿門。殿內(nèi)沒有燭火,卻亮得很——正中央的源劫臺上懸浮著一顆拳頭大的起源珠,珠子散出的金光照亮了整個(gè)大殿,殿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星圖,每一顆星都對應(yīng)著洪荒的一位生靈,有的亮,有的暗,有的已經(jīng)滅了。
龍宇就坐在源劫臺旁的玉座上,一身月白色的道袍,墨發(fā)用一根源木簪束著,指尖輕輕點(diǎn)著膝上的鴻蒙盤。聽到腳步聲,他抬眼看來,眸子里像盛著兩團(tuán)淡金色的源火,溫和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。
“平心,坐。”龍宇抬手,殿側(cè)立刻浮現(xiàn)出一張玄玉椅,上面鋪著用源蠶絲織成的軟墊。
平心卻沒坐,她走到源劫臺前,望著臺上懸浮的起源珠——珠子里正映著西境妖巫界的景象:巫兵舉著巨斧沖陣,妖兵嘴里噴著太陽真火,地面裂開一道道深溝,溝里躺著的尸體有的還在抽搐,血順著溝水流進(jìn)旁邊的河流,把河水都染成了紅色。
“尊上,”平心的聲音有些發(fā)緊,她轉(zhuǎn)過身,直視著龍宇的眼睛,“您看得到,巫妖已經(jīng)殺紅了眼。昨日西境一戰(zhàn),五千巫兵、三千妖兵殞命,他們的殘魂連輪回都入不了,只能在地府耗到魂飛魄散。我建輪回是為了讓生靈有歸處,可現(xiàn)在……”
她抬手抹了抹眼角,聲音低了下去:“我昨夜見一道三歲的巫童殘魂,抱著他母親的魂碎片哭,說‘阿娘,我冷,為什么沒有太陽’——那孩子是被十日巡天的炙氣烤死的,連完整的魂都沒剩下。尊上,您能壓服帝俊太一,能擋東皇鐘,您若出手止劫,巫妖必不敢再戰(zhàn),您為什么……”
“平心,”龍宇打斷她的話,指尖的鴻蒙盤輕輕轉(zhuǎn)了一圈,盤面上浮現(xiàn)出洪荒的全貌:北境巫地的冰原在縮小,南境的焦土在擴(kuò)大,不周山的靈脈像一根快斷的線,連地府的輪回臺都在微微晃動(dòng),“你看這洪荒的氣運(yùn)線?!?/p>
他抬手對著鴻蒙盤一點(diǎn),盤面上立刻浮現(xiàn)出幾道彩色的線:紅色的是巫族氣運(yùn),金色的是妖族氣運(yùn),黃色的是人族氣運(yùn)。紅色和金色的線纏在一起,互相撕扯,都在變短,而黃色的線很細(xì),卻在慢慢變長,從中原往四周延伸。
“巫妖劫不是我能止的,是天道定的劫數(shù)?!饼堄畹穆曇艉芷届o,卻帶著一種沉重的宿命感,“龍漢初劫后,龍族、鳳族、麒麟族衰落,巫族、妖族趁機(jī)崛起,兩族占據(jù)洪荒九成氣運(yùn),壓得人族抬不起頭。天道要平衡,就必須讓巫妖兩族消減氣運(yùn),為人族崛起鋪路——這是洪荒演化的必然,我若強(qiáng)行止劫,只會引發(fā)更大的反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