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銹錨港的怪談
暴雨像生銹的針,扎進銹錨港的每一道裂縫時,老船長霍金斯總說該收網(wǎng)了。但那年夏天的雨下得格外邪門,連續(xù)半個月沒見過日頭,漁港碼頭上的木板泡得發(fā)脹,踩上去能聽見骨髓般的shenyin。
“后生仔,這海不對勁?!被艚鹚褂脺啙岬难劬Χ⒅h處翻滾的灰浪,他的左手腕上有道螺旋狀的疤痕,像被什么東西擰過,“二十年前也這樣,水色發(fā)烏,連飛魚都往岸上跳?!?/p>
我叫阿明,剛從海洋大學畢業(yè),來這偏遠漁港做水文調(diào)查?;艚鹚故俏易獾男∧疚莸姆繓|,一個沉默寡言的老頭,唯獨提起海時,眼里會泛起磷火般的光。
六、螺旋之癢
螺旋狀的印記在手腕上扎根的第三個月,我開始失眠。不是普通的睡不著,而是總在凌晨三點準時醒來,耳朵里灌滿海浪聲,哪怕門窗緊閉,那聲音也像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。
實驗室的顯微鏡下,那些黑色纖維越長越粗了。它們從海水樣本里鉆出來,在培養(yǎng)皿邊緣織成細密的網(wǎng),網(wǎng)眼形狀恰好是縮小版的螺旋。有天早上,我發(fā)現(xiàn)網(wǎng)中央掛著片指甲蓋大的鱗片,半透明的,對著光看能瞧見里面蜷曲的血絲。
“它在織路?!彪s貨鋪的瞎眼老太太摸著鱗片說。她是銹錨港唯一敢談?wù)摗昂I裉枴钡娜?,?jù)說當年親眼看見那艘船被海水吞下去。老太太的手指在鱗片上劃過,留下一道白痕,“這不是魚的鱗,是船甲?!?/p>
她遞給我個陶罐,里面裝著灰黑色的膏體,散發(fā)著柏油和陳酒的味道。“涂在印記上,能讓它慢些轉(zhuǎn)?!惫薜卓讨心:淖郑袷怯弥讣讋澋模簞e讓它轉(zhuǎn)滿三圈。
我當晚就涂了膏體,冰涼的觸感順著血管爬,手腕上的螺旋果然變慢了。但那天夜里,我做了個清晰的夢——夢見自己站在“海神號”的甲板上,十七個漁民背對著我,他們的后頸都長著魚鰓,開合間冒出細碎的氣泡。
為首的人轉(zhuǎn)過身,是霍金斯年輕時候的模樣,他的眼睛里沒有眼白,全是流動的海水?!板^不能空著。”他說,聲音里泡著水泡破裂的輕響。
七、船鳴
銹錨港的漁船開始接二連三出事。不是失蹤,而是返航時船上的人都變了——沉默寡言,皮膚泛著青灰色,吃飯只喝海水,夜里偷偷往海里扔自己的指甲。
我攔住老王的兒子阿力時,他正把一捧帶血的指甲撒進海里。月光下,他的手腕上有個淡紅色的螺旋,比我的淺,卻轉(zhuǎn)得更快?!昂@镉新曇艚形??!卑⒘Φ难凵裰惫垂吹模旖菕熘啄?,“說我是新的‘纜繩’?!?/p>
聲吶探測器再次派上用場時,我聽見了船鳴。不是現(xiàn)代引擎的轟鳴,是老式蒸汽船的汽笛,悠長又悲涼,從海底深處傳來。聲波圖譜上,那個巨型生物的心跳頻率和汽笛聲完美重合,就像某種呼吸的節(jié)奏。
更恐怖的是,探測器捕捉到了船體摩擦的聲音。不是礁石,而是金屬刮擦的銳響,夾雜著木頭斷裂的脆響。我突然明白霍金斯說的“它是船”是什么意思——那巨物不是吞了“海神號”,而是變成了它。
瞎眼老太太把自己關(guān)在屋里三天后,雜貨鋪燃起了大火?;鸸饫铮铱匆娝е鴤€鐵皮箱沖進海里,箱子上的銅鎖是錨的形狀。第二天,有人在沙灘上撿到半塊燒焦的木板,上面刻著“第十七”。
銹錨港的漁民,剛好剩下十六個。
八、第三圈
我的螺旋轉(zhuǎn)到第二圈半時,海水開始往岸上涌。不是漲潮,而是無視地形的漫延,順著街道的裂縫爬,在墻角積成小小的水洼,每個水洼里都能看見那個巨物的影子。
實驗室的培養(yǎng)皿裂開了,黑色纖維纏滿了整個房間,像無數(shù)根細麻繩,勒得墻壁發(fā)出shenyin。我在纖維叢中發(fā)現(xiàn)了霍金斯的日記殘頁,上面用血寫著:“它需要十七個‘零件’才能起航,我是第十七個,也是最后一個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