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點十四分,病房里的燈突然熄滅。兩塊表同時發(fā)出“咔咔”聲,指針倒轉的速度越來越快,最后停在三點十五分。表蓋同時彈開,里面的暗紅色液體像兩條蛇,順著桌面往一起爬,匯合成一條血線。
小叔突然停止掙扎,臉上露出和那個老太太、王阿姨一樣的笑容,他看著我,嘴唇動了動,說的是:“阿禾,我來陪你了?!?/p>
然后,他的頭猛地往旁邊一歪,沒了呼吸。
我沖出病房,走廊里空無一人,只有墻上的時鐘在倒轉,從三點十五分回到三點十四分,再回到三點十三分……周而復始。
跑到醫(yī)院門口時,我看到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路燈下,她的手里拿著塊銅表,笑容溫婉,正是照片上的阿禾。她沖我揮揮手,手腕上的月牙形疤痕在燈光下泛著紅光。
我低頭看了看手里的表,表蓋內側新刻的字變成了:“輪到你了。”
這時,手機收到條短信,是陌生號碼發(fā)來的,只有一張照片。照片里是我自己,穿著長衫,手里拿著塊銅表,正在用染紅的絨布擦拭,背景是民國二十六年的日歷。
原來,我不是在幫爺爺擺脫表的詛咒,我是在成為新的“喂表人”。從摸到這塊表的那一刻起,我就已經(jīng)被選中了。
銅表在我手里發(fā)燙,倒轉的指針開始加速。我知道,再過一分鐘,就是三點十四分。而這次,該喂表的人,是我。
遠處傳來公雞打鳴聲,天快亮了。但我知道,有些東西,永遠不會消失。它們會藏在倒轉的指針里,藏在月牙形的疤痕里,等著下一個拿起表的人。
表蓋“啪”地合上,最后一刻,我仿佛聽到阿禾的聲音在耳邊說:“別急,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?!?/p>
然后,世界陷入一片黑暗。
當護士發(fā)現(xiàn)我時,我正躺在醫(yī)院的走廊里,手里緊緊攥著塊銅表。表蓋內側的字變成了:“下一個,寅時三刻?!?/p>
而我的手腕上,多了道月牙形的紅痕。
我在醫(yī)院走廊的長椅上枯坐了整整三天。小叔的遺體被拉走時,我盯著太平間門口那塊銹跡斑斑的門牌,數(shù)字“14”被腐蝕得只剩半個,像塊被啃過的骨頭??诖锏你~表始終是涼的,表蓋內側的“輪到你了”三個字,血漬已經(jīng)干透,變成深褐色,像粒陳年的痂。
出院那天是陰天,出租車司機看到我手腕上的紅痕時,突然把車停在路邊,說什么都不肯再開。“你這是沾了不干凈的東西,”他從儀表盤抽了張黃符塞給我,符紙邊緣發(fā)黑,“前幾年拉過個戴這表的老頭,到了火葬場門口,他說表響了,非要下去喂表?!?/p>
我捏著黃符,指腹觸到紙面上凹凸的符咒,竟和表蓋內側的刻痕隱隱重合?!八沽耸裁??”
“還能是什么?”司機發(fā)動車子繞了個大圈,避開火葬場的方向,“自己的手指頭唄。我從后視鏡看著呢,他蹲在燒紙爐旁邊,咔嚓一口咬下來,血滴滴進表蓋里,那表‘咔嗒’一聲,指針就順過來了?!?/p>
車窗外的街景開始扭曲,明明是下午三點,卻暗得像黃昏。我摸出表,指針果然在順時針走,不緊不慢地指向三點十四分。表蓋內側的字跡變了,“輪到你了”被劃掉,換成“血食不足,需活物”。
回到家時,防盜門虛掩著??蛷d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,爺爺?shù)倪z像被擺在茶幾正中央,相框前放著個銅制的香爐,三支香燃得正旺,煙圈在空氣中擰成麻花,最后全鉆進了我手里的表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