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個干瘦的老頭,穿著件洗得發(fā)白的對襟褂子,臉上布滿皺紋,眼睛卻亮得嚇人。老頭咧開嘴笑了,露出豁了顆牙的牙床,和潘家園那個攤主長得一模一樣!
“印章是我的,”老頭說話時,嘴里噴出一股腥氣,“你不該拿它?!?/p>
老周“砰”地關(guān)上門,插上插銷,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。外面的敲擊聲越來越響,震得門板嗡嗡作響,還夾雜著老頭的咳嗽聲,像是就在門外。
他突然想起李教授的話,趕緊爬起來去找剪刀和紅線。李教授說過,要是扔不掉邪物,就用紅線把它纏住,再用剪刀剪七下,或許能暫時鎮(zhèn)住。他翻箱倒柜找到紅線,剛要去捆印章,卻發(fā)現(xiàn)書桌上的印章不見了。
這時候,敲擊聲停了。院里靜悄悄的,連風聲都沒了。老周屏住呼吸,豎起耳朵聽,突然聽到頭頂傳來“咔噠”一聲,像是房梁在響。他抬頭一看,只見房梁上掛著個東西,晃晃悠悠的——正是那枚印章,用一根紅繩吊著,印面朝下,正對著他的臉。
他嚇得往后一躲,那印章突然掉了下來,“啪”地一聲砸在地上。他定睛一看,印面朝上,那“鎮(zhèn)”字的筆畫里,竟?jié)B出了暗紅色的液體,順著地面的縫隙流開,像一條條小蛇。
緊接著,屋里的燈光開始閃爍,忽明忽暗。他看到墻上自己的影子在扭曲,變得越來越長,最后竟從墻上爬了下來,變成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黑影,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。
黑影張開嘴,發(fā)出的聲音卻不是他的,而是那個老頭的聲音:“該換個人鎮(zhèn)著了……”
,印面朝上,那“鎮(zhèn)”字的筆畫里,像是多了點什么,仔細一看,竟像是一張人臉,在玉質(zhì)里若隱若現(xiàn)。
后來,那枚印章又出現(xiàn)在了潘家園的舊貨市場上,攤主還是那個豁了牙的老頭。有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蹲下來,拿起印章看了看,好奇地問:“這是什么印章?”
老頭咧嘴一笑:“鎮(zhèn)宅的,保平安?!?/p>
年輕人猶豫了一下,掏錢買了下來,揣在懷里,哼著歌走遠了。老頭看著他的背影,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,從懷里掏出塊手帕,擦了擦嘴角的血——剛才笑的時候,不小心把牙床磕破了。
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,掌心有個模糊的紅印,和印章上的“鎮(zhèn)”字一模一樣。他嘆了口氣,收拾好攤子,佝僂著背,慢慢消失在人群里,身后的風卷起地上的枯葉,像是誰在低聲嘆息。
那枚印章,還在等著下一個主人。
戴眼鏡的年輕人叫小林,是附近大學歷史系的研究生,專研民俗器物。他抱著那枚印章回到宿舍時,同屋的室友正對著電腦趕論文,瞥了眼他手里的紅木盒子:“又淘著什么寶貝了?”
“看著像枚老印章,”小林把盒子放在桌上,小心翼翼地取出印章,“印面這字挺怪的,你看?!?/p>
室友湊過來瞅了瞅,皺起眉:“這‘鎮(zhèn)’字怎么刻得跟打結(jié)似的?看著有點瘆人?!?/p>
小林沒在意,他正用放大鏡觀察印章邊緣的暗紅色痕跡:“可能是以前的朱砂印泥,年代久了滲進去了?!彼贸黾埥硐氩?,指尖剛碰到那痕跡,突然覺得一陣刺痛,像被細針扎了下。低頭看時,指尖多了個小紅點,轉(zhuǎn)瞬就消失了,倒像是錯覺。
當晚小林做了個夢。夢里他站在一片霧氣彌漫的院子里,腳下的青石板shi漉漉的,像是剛下過雨。遠處有個佝僂的身影蹲在槐樹下,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在地上劃拉,“沙沙”的聲響在霧里傳得很遠。
“大爺,您在干嘛?”他喊了一聲,那身影猛地站起來,慢慢轉(zhuǎn)過身。霧氣擋住了臉,只能看到一雙亮得嚇人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著他。
他嚇得想跑,可雙腿像灌了鉛,動彈不得。那身影一步步走近,一股鐵銹般的腥氣撲面而來,他這才看清,對方手里拿的是枚印章,正往他額頭上按——正是他白天買下的那枚!
“別碰我!”他猛地驚醒,渾身冷汗,宿舍里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。
桌上的印章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。他咽了口唾沫,起身想去把印章收進盒子,剛走到桌邊,就看到印面朝上的印章上,那“鎮(zhèn)”字的筆畫里似乎多了些紋路,仔細一看,竟像是無數(shù)細小的腳印,密密麻麻地擠滿了筆畫間隙。
“眼花了吧。”他揉了揉眼睛,再看時,那些腳印又消失了,只剩下扭曲的“鎮(zhèn)”字。他把印章塞進紅木盒,塞進書桌最底層的抽屜,還壓了本厚重的《史記》,這才躺回床上,可怎么也睡不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