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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5章 跑道上的倒計時（第3頁）

就在這時，那首童謠又響起來了，就在她耳邊：“月光光，照地堂，月娘娘，帶俺走……”

周雅的頭發(fā)唰地豎了起來。她抓起哨子和布娃娃，連滾帶爬地從看臺底下鉆出來，心臟狂跳不止。陽光刺眼，她卻覺得渾身發(fā)冷，回頭看向那片陰影時，仿佛有雙眼睛正從黑暗里盯著她。

當晚，周雅就發(fā)起了高燒。她躺在床上，總聽見窗外傳來童謠聲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，像有個小女孩扒在窗臺上哼歌。她把這事告訴同宿舍的老師，對方卻笑著說：“你是不是中暑了？這看臺幾十年沒出過事，就聽說五十年代的時候，底下埋過建筑垃圾。”

這話反而讓周雅更不安了。她想起那個布娃娃，紅裙子皺巴巴的，像被水泡過。第二天退燒后，她抱著布娃娃去了校史館，找到守館的張大爺。

張大爺是個干瘦的老頭，在學(xué)校待了快四十年。他看到布娃娃時，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，接過娃娃的手止不住地發(fā)抖。

“這是……小蕓的娃娃？”他喃喃自語。

“小蕓是誰？”周雅追問。

張大爺嘆了口氣，從鐵盒里翻出一張泛黃的報紙。1953年的本地晚報，頭版角落印著條短訊：明德中學(xué)臨時收容所發(fā)生意外，西側(cè)看臺坍塌，三名難童遇難。

“那時候剛解放，好多孩子沒了爹娘，學(xué)校就騰出操場當收容所，”張大爺指著報紙上的照片，“你看這看臺，當時還是土坯砌的，連著下了三天暴雨就塌了。小蕓才六歲，被埋在底下三天，挖出來的時候，懷里還抱著這個布娃娃?！?/p>

周雅的手指撫過報紙上模糊的影像，忽然想起那首童謠。她小時候聽奶奶唱過，是南方鄉(xiāng)下哄孩子睡覺的調(diào)子。

“她為什么總在唱童謠？”

“小蕓是廣東來的，爹娘走的時候，就哼著這歌哄她，”張大爺抹了把臉，“塌的時候是晚上，她肯定嚇壞了……后來重建看臺，工人說聽見底下有小孩哭，挖了半天只找到這個娃娃，就隨手扔在角落里了?！?/p>

周雅抱著布娃娃回到操場時，夕陽正把看臺染成金紅色。她蹲在坍塌過的西側(cè)角落，那里的塑料座椅顏色比別處淺，顯然是后來補裝的。

“我知道你怕黑，”她輕聲說，把布娃娃放在地上，“也知道你想爹娘了。”

布娃娃的絨毛被風(fēng)吹得輕輕晃動，像是在點頭。

當晚，周雅沒有回宿舍，她搬了張折疊床守在看臺旁。午夜時分，童謠聲又響起來了，這次不再陰冷，反而帶著點委屈。她起身走到角落，借著手機電筒的光，看見布娃娃旁邊的地面在冒水珠，像是有誰在哭。

“明天我就把你送到博物館，”周雅蹲下來，輕輕撫摸布娃娃的頭，“讓更多人知道你的故事，好不好？”

童謠聲停了。地面的水珠漸漸滲進泥土里，月光透過云層照下來，在布娃娃身上鍍了層銀輝。

第二天一早，周雅聯(lián)系了市博物館。工作人員來的時候，在看臺底下又挖出了三枚生銹的銅紐扣，是當年難童制服上的物件。他們說，這些東西會和布娃娃一起放在“戰(zhàn)后兒童生活展”里，旁邊標注上明德中學(xué)收容所的歷史。

布娃娃被取走那天，周雅站在操場中間，隱約聽見一陣輕快的童謠，像有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校門。她抬頭望去，藍天白云，操場上空的風(fēng)都是暖的。

開學(xué)后，有學(xué)生說西側(cè)看臺再也不陰冷了，下雨天也沒聽過奇怪的聲音。周雅給看臺裝了兩盞太陽能燈，晚上亮起來的時候，藍色的座椅像灑滿了星星。

半年后，林楓回校參加校友會，特意去操場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。他看到新修的看臺底下種著一排向日葵，周雅正帶著一群孩子做游戲，笑聲順著風(fēng)飄得很遠。

“林學(xué)長，要不要來玩？”周雅笑著招手。

他搖搖頭，目光落在西側(cè)的向日葵叢里。那里立著塊小小的木牌，刻著“紀念1953年在此安息的孩子們”。陽光穿過花叢，在地上投下晃動的光斑，像無數(shù)雙笑著的眼睛。

離開時，林楓聽見幾個低年級學(xué)生在唱童謠，調(diào)子輕快活潑。他忽然明白，操場從來不是恐怖的地方，那些徘徊不去的影子，不過是被遺忘的思念，只要有人記得，它們就會變成陽光、和風(fēng)，還有孩子們的歌聲，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。

很多年后，明德中學(xué)的操場又換了新的塑膠跑道，看臺也改成了更安全的鋼結(jié)構(gòu)。但每屆新生入學(xué)，老師都會帶著他們參觀校史館，講起藍裙子的秋千、紅繩手鏈的

runner，還有那個抱著布娃娃的小女孩。

“這些不是鬼故事，”周雅總會這樣說，“是我們學(xué)校的一部分，就像這棵梧桐樹，那片向日葵，要記得才會長大?！?/p>

操場角落的秋千還在，偶爾有風(fēng)吹過，鏈條碰撞發(fā)出“叮鈴”的輕響，像是誰在笑著說“你看，我還在呢”。跑道上永遠有奔跑的身影，看臺上永遠坐滿吶喊的觀眾，那些曾經(jīng)的悲傷和恐懼，最終都變成了這片土地的養(yǎng)分，滋養(yǎng)著一代又一代的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