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!阿柬辛苦!我章家不會忘了你。來人,先割了她的耳朵送去謝軍營帳。要那黃口小兒率軍投降,再退兵。若是不答應(yīng),下次送去的就該是他夫人的尸首。”
須發(fā)皆白的章太守在堂上笑得開懷,自覺上陽城解圍之期已在眼前。
謝瓊雙手被縛,兩日未進(jìn)米食,眼前已經(jīng)昏花。她聽得章太守哈哈大笑,抬眼卻跟章言之望過來的眼神對上了。
那漂亮陰狠的朱袍男子斜倚軟榻,面色未改,眼神沉沉。
謝瓊卻莫名想笑。
上輩子她恐怕欠了章言之不少債,這輩子才要被他糾纏折磨,嘗盡萬般苦楚。
初見時他就羞辱她,后來更要強搶她,再到后來,她的夫君因他之故,失蹤六年有余。
為什么又是他?為什么總是他?為什么老是他?
如若上天有靈,恐怕她不問個明白是不會罷休的。
屋室中另有一人在紗簾后輕咳出聲,章太守就止住笑,側(cè)首瞧簾后人的意思。
那人聲音清爽澹澹,卻透著股虛弱的意味,只道:“不必割她耳朵。只取她身上飾物一件,送去謝軍營帳。告訴主帥,他若是不肯退兵,不肯交上降書,承認(rèn)那道圣旨是他偽造的。那么三日之后,謝瓊就會被赤身裸體地扔出上陽城門,屆時上陽城內(nèi)外十三萬兵士,皆可見謝侯夫人裙下春光?!?/p>
紗帳后的人言辭溫雅,語速徐徐,可見出身教養(yǎng)皆是上品。然而心思之歹毒,卻是謝瓊平生之所未見。她聽得背后發(fā)寒,又覺得這道聲音極為熟悉,只是如何想也想不出來。
“大人妙計。這倒是比直接殺了她要來的有用。若是那謝重山當(dāng)真如此看重她,想必一定會為了保全她的性命名聲,如大人所愿,遞上降書來,承認(rèn)是他自己狼子野心,構(gòu)陷忠臣?!?/p>
章太守正恭維著,堂下的章言之又不安分起來,他也咳嗽,咳得謝瓊都抬頭側(cè)目看他。
章言之飲了一盞酒,壓下喉間癢意,胸腔便燒灼起來。他仰頭道:“主意是你家出的,可人是我家抓來的。我說殺了便殺了,弄出這么多花頭,只會敗壞章家的名聲。爹······”
“你幾時在乎過章家的名聲?敵軍兵臨城下,你爹的頭都要掛到城門樓上了,你開始跟我說名聲?!”
章太守提起手邊酒壺朝不肖子擲了過去,“喝喝喝,我看你就是喝醉了酒才會說出這種胡話?!本茐匚丛ぶ卵灾陆?,只在他身旁玉柱上撞碎。碎瓷片卻幾乎濺到了謝瓊身前。
章言之又頂撞了些什么,謝瓊已經(jīng)聽不見了,她眼前昏花一片,或許下一刻便又會暈倒,強撐著不過是想保全最后一點尊嚴(yán),好讓自己顯得沒那么落魄可憐罷了。
一雙鵲頭黑靴在章家父子的吵鬧聲中踩住地上的碎瓷,停在謝瓊跟前。
仍舊是十分熟悉的氣味,寧淡而遠(yuǎn),清冽動人。
那人的衣擺無塵,十分干凈。他伸手抽取她發(fā)上珠釵,道:“蟲娘,借你發(fā)簪一用?!?/p>
那聲“蟲娘”宛如天外之音,敲得謝瓊天靈蓋一個激靈。她挺直脊背仰頭,入目的白衣男子容貌清俊,氣清質(zhì)卓,神色間雖透著股枯槁的意味,卻能從眉目上看出來,他極肖當(dāng)朝大司馬崔泠。
“崔琰!”
謝瓊啞著嗓子喊出這個名字。
她怎么能忘記,又怎么敢忘記這個人?
誣陷了謝家的人,辜負(fù)了阿姐的人,又設(shè)計要令她聲名掃地的人。
不正是她身前這位的崔家三郎崔琰嗎?
“是我,只是你該叫我姐夫。原來你長大了竟是這幅模樣嗎?”
崔琰握著謝瓊的發(fā)簪,退后一步,仔細(xì)打量著謝瓊盛怒時的臉龐,又垂目失望道:“一點也不像你阿姐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