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被人欺負,他寧可被打斷牙也不哭;
挨了打,半夜爬起來把仇人的狗腿打折。
他倔,硬,狠,從不低頭。
還好,沒真讓他坐過來。
周立國嗓子沙啞得像砂紙摩擦,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里硬扯出來的:“我咋樣?你還真問?”
“我在那黑廠,一天干十七八個小時,整整十七八個鐘頭啊,從天沒亮就起來,一直干到后半夜,手指頭都磨出了血泡,破了又長,長了又破。三天合不了眼是常事,眼睛酸得像被砂紙磨過,腦袋昏沉沉的,走路都打晃。可你敢停一下?皮鞭就抽在身上,火辣辣地疼!飯?那種東西也配叫飯嗎?餿得發(fā)酸,菜葉發(fā)黑,上面還爬著小蟲子,連狗聞了都搖頭走開!可我們還得搶,像野狗一樣撲上去爭那點殘羹冷炙。我搶得慢,只能干咽口水,餓得胃里一陣陣抽搐,疼得直冒冷汗;我搶得猛了,監(jiān)工上來就是一腳,皮帶抽得脊背生疼,衣服都滲出血來。最狠的是,他們逼我當(dāng)著所有人的面吞煙頭,滾燙的煙屁股塞進嘴里,喉嚨瞬間燒爛,每咽一次口水都像刀割,咳出來的血帶著焦味,苦得我整夜做噩夢!”
“你們找過我嗎?真的用心找過我嗎?還是當(dāng)我是兒子?不,你們心里從沒把我當(dāng)過一家人,只是當(dāng)我是個多余的包袱,礙眼、累贅,丟出去了事!”
趙霖顫著手,眼角擠出兩滴渾濁的淚,哆嗦著抹著臉說:“你走后,小川回來,帶回來的消息像一記悶雷,我們才恍然大悟——你根本沒去南邊發(fā)財!你哥知道出事了,立馬就去派出所報案,跑前跑后,托關(guān)系、遞材料,警察一路追查線索,翻遍了沿途車站、黑工點,才終于把你從那個鬼地方尋回來的!我們……我們不是不找,是晚了??!”
周立國冷笑一聲,笑聲干澀,像銹鐵刮過石頭,冷得滲人,里頭仿佛淬了毒:“放屁!警察是找過我,可他們不是來接我的,是帶我去錄口供,押著我上警車,審了整整一天一夜!他們逼我和周建國當(dāng)面對質(zhì),像審犯人一樣指著我問話!我才知道,我那張身份證,早被他偷偷賣給了人販子!我成了通緝犯,背了命案,你們這才想起我這個‘兒子’?之前我活活不見死不見,你們連問都沒問一聲!”
門口,沈翠芬站在陰影里,身子抖得像秋風(fēng)里的枯葉,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,抽噎著喊:“不是的!你走后,娘天天揪心,夜里睡不著,翻來覆去念你的名字。我催著建國去報官,求了十幾次街坊幫忙打聽,托了五六個熟人四處問訊,連廟里燒香都跪著求神明保佑!娘是真的在找你??!真的!日日盼、夜夜哭,盼你能回來??!”
周立國看著她,眼神空洞,像在看一堆早已冷卻的灰燼。
那張曾經(jīng)熟悉的臉,如今再不見半分從前的憨厚與溫順,連嘴角微微牽動一下,都像是藏著一根根倒刺。
從前那個悶聲干活、被人欺負了也只能縮在墻角默默忍著的周立國,早就死在那個黑廠的角落里了,被饑餓、皮鞭和屈辱一寸寸碾碎,埋進了泥里。
“找我?行??!我人回來了,總算活著站到你們面前了。那村長放話說要打斷我腿的事兒,你們咋處理?爹,娘,你們不是心疼兒子嗎?趕緊去村長家?guī)臀艺f句話??!求求情,認個錯,哪怕跪下磕頭也行!現(xiàn)在倒是裝聾作啞,躲在屋里不敢出聲了?”
沈翠芬咬緊牙關(guān),嘴唇都泛了白,攥著拳頭擋在趙霖前面,聲音發(fā)抖卻倔強:“媽我腿瘸了,走幾步路都喘得上氣不接下氣,爬個坡都得歇三回??蛇@事兒不能拖!爹,你身子還硬朗,求你去一趟村長家吧,好言好語求求情,別讓立國再吃苦頭了……”
周秀麗一聽動靜,臉色刷地慘白,一看周立國回來,嚇得魂飛魄散,腿都軟了,趕緊溜回屋里,胡亂抓了幾件衣物,連衣服帶褲子一股腦兒塞進周建國的房間里,生怕被發(fā)現(xiàn)什么,啪地一聲把門鎖上,轉(zhuǎn)身縮在墻角,雙手抱頭,連大氣都不敢出。
周努力一聽這話,怒火中燒,噌地沖上前,直指周立國的鼻尖,吼道:“我們拼了命把你從牢里撈出來,飯不吃覺不睡地跑關(guān)系、花錢打點,你倒好,回來就怨天尤人?良心被狗吃了?要不是你那天發(fā)瘋,想強暴云蕊,鬧得全村皆知,村長能當(dāng)眾罵你,說要打斷你的腿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