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守所里的一間南向屋子,陽光從對開的玻璃窗照進去。溫暖和煦的陽光下,幾個坐在窗邊的女人愜意地小聲談話,嘰嘰笑著甩出手里的撲克牌。時不時有人后悔地抽出發(fā)出去幾輪的牌,然后其他人也就跟著撿回自己的牌重新出。她們完全沒有有爭輸贏的意思,只是在用撲克牌打發(fā)時間。
這陽光穿過她們,照到與窗相對的門扉上。
門扉上下深淺不一的顏色,顯示出陽光差不多已經(jīng)到了這個季節(jié)的最高點了。
這屋子不算大,南窗下的木板大通鋪上,如同軍營一般整齊地疊放著“豆腐塊”一樣的深藍色被褥。不僅是木板插出了油潤的光澤,就是水泥地面也是翻著同樣溫潤的光澤了。
一邊的屋角放了兩個偏陳舊的鋁水桶,是七十年代常見的挑水用的。雖有隱隱的尿騷味道傳出來,但是這倆桶的外壁都洗刷的非常干凈。另一邊的屋角放了一個陳舊的榆木炕幾,上面整整齊齊地靠墻擺了一橫排兩兩摞在一起的塑料飯碗,七個羹匙的朝向角度都完全一致。
打了劉主任的老太太,正側(cè)對那倆水桶、靠著墻、盤著腿坐在大鋪上,哼哼唧唧地一直在哭。她兩只手輪替地用袖子抹眼淚擤鼻涕,最后鼻涕眼淚都抹到了一起。
同屋的人時不時嫌棄地瞥她一眼。一個上歲數(shù)的斯文女人,看不過眼她那埋汰樣了,扯了一條毛巾遞給她。
“老太太,你進來了,就得想著怎么向政府坦白交代,爭取能早日回家。在這里再怎么哭,也都是沒用的。誰叫你犯事兒進來了呢?!?/p>
老太太“嗷”地一嗓子,把遞毛巾的人嚇了一跳。老太太不服氣地說:“俺就打了她幾個耳光,值得著把俺關(guān)大牢嗎?這不是欺負俺老百姓嗎?”
咦?老太太不哭了,還開口說話了!有好趣的擱下手里的撲克牌湊過來磨牙。
“老太太你打了誰?。俊?/p>
“把人打死沒?”
“沒死。”老太太橫叨叨地回了一句,但是她的神情可反映出她沒有理直氣壯的底氣。
“看老太太這模樣也不是能打死人的。”
“那當然了。死刑的進來都要砸上腳鐐的?!?/p>
“那打傷人的,進來也要戴幾天手銬殺威啊。她怎么手銬都沒戴?”
“老太太,你不是叫人蒙了吧?你連手銬都沒混上,你是真的打著人了?別是吹牛逼的吧?!?/p>
幾個女人的話越說越不堪,老太太被擠兌的臉紅起來。她沙啞著嗓子喊道:“俺就扇了那娘們幾個耳光,然后醫(yī)院就給她把腦袋打開了做手術(shù),說是腦袋瓜子里面的血管破了?!?/p>
圍過來跟老太太閑磨牙的幾個女人立即躲了,都似信非信地互相看看,然后心有默契地重新?lián)炱鹆藫淇伺疲幸淮顩]一搭地玩著。她們已經(jīng)達成了共識:這老太太能把別人打得腦出血,還是躲遠點兒才好。
唯有那個斯文女人還在老太太不遠不近的地方呆著。老太太見她不躲自己,就接過她手里的毛巾抹扯幾把臉,對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。
“大妹子,這毛巾,回頭俺洗洗再還你了??炊寂倪@么埋汰了?!?/p>
“送給你了?!?/p>
“俺怎么好白要你的東西。這毛巾也要賣一塊五呢?!?/p>
“也不值得什么的,你也沒帶東西進來。這塊送你用了,我還有呢。老太太,你打了誰啊?”
“省醫(yī)院的婦產(chǎn)科劉主任?!崩咸X袋還挺清醒的。
“為什么?。俊迸说暮闷嫘难谟吃谒刮牡耐饷蚕?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