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覺得自己這一助做的挺憋氣的,怎么就成了替代李敏的拉鉤角色了?但他不敢在梁主任的眼皮子地下提出反對意見,因為大拉鉤是梁主任塞他手里的。
“很可能是胰腺癌。”身為外科食物鏈的最低層,李敏對這屋子里任何的認真問話,一般都要認真回答,尤其是這種有點兒帶著考校性質的提問。
把明明白白的、最可能的答案扔給王大夫后,李敏從眼鏡的上方斜睨了他一眼。這時候還有空兒問這樣的傻話?
王大夫還想再說點什么呢,卻看到這時候梁主任已經從胃大彎處分開胃結腸韌帶,開始對胃后壁及胃床進行探查。
糊成一團的組織,想要分開他們,每一下都得小心再小心,謹慎再謹慎。
“組織剪給李大夫。”
梁主任換了小蚊式鉗,用尖銳的鉗子尖分離黏糊到一起的組織。他撐開一點兒,李敏就小心地跟著用組織剪剪開一點兒。倆人的另一手都還握著一把小彎,隨時準備將發(fā)現(xiàn)的毛細血管提前鉗夾。
倆人默契地向前努力,在確定胃后壁無事后,準備探查十二指腸和胰頭部分了。
除了沉默還是沉默。
這沉默的手術間,比平常的時候,帶給眾人無形的壓力更甚。
梁主任再一次擦汗以后,讓周主任幫他扶眼鏡。
“老周啊,剛才我還在想,這臺手術我可能要下不來了。”梁主任說的很嚴肅。
“那我一定給你寫墓志銘。”
“滾雞巴蛋。你看我就要把十二指腸暴露出來了。”
“那你擔心什么下不來臺?閑的扯淡啊?!?/p>
“你說我怎么就覺得不是十二指腸和胰頭這塊兒的事兒呢?手底下的感覺總不對勁兒?!?/p>
直覺這東西是比較玄乎的事情。憑直覺辦事,有時候很可能錯的離譜。但李敏覺得梁主任的直覺是建立在他的三十年臨床經驗上,應該是很靠譜的感覺。所以她順著梁主任的思路往下猜測:“肝沒事兒,膽囊早摘除了,且黏連主要集中在上腹部,要是十二指腸和胰頭這里也沒事兒,會不會是在胰腺的體、尾部?脾曲黏連可挺重的?!?/p>
巡臺護士這時候湊上來說了一句:“我上班就在手術室,十幾二十年了,就沒見過胰體尾部的腫瘤。胰頭癌也只聽說過一次?!?/p>
王大夫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接了一句話:“這回就給你開開眼,給你看看胰體尾部的腫瘤?!?/p>
梁主任“哼”了一聲,“你見過胰體尾部的腫瘤?”這個手術梁主任他沒做過、也沒看過。
王大夫老老實實地回答:“沒見過?!?/p>
隔著罩了大半拉臉的口罩,都能發(fā)現(xiàn)梁主任臉色的惡劣,連周主任也不在這時候找話說了。巡臺護士知道自己的話踩雷了,立即溜到梁主任看不到的地方了。
“小李知道胰腺體尾部的手術步驟嗎?”梁主任擦完汗繼續(xù)剝離十二指腸的黏連。
李敏小心翼翼地回答:“我試試。記不全的話,主任別罵我,回去不睡覺我也背下來?!?/p>
王大夫剛想說話,梁大夫抬眼,從眼鏡上方盯著他問:“你記得?”
王大夫趕緊搖頭,心里暗暗撇嘴:這種十年二十年遇不到一例的術式,沒吃撐著了、誰閑的蛋疼去背這個?也就只有李敏這樣才出校門的醫(yī)學生,才會記得罷了。
再說了,這腹腔黏連得一塌糊涂的,怎么可能還按著教科書的標準去做手術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