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窒息3（第1頁）

手術(shù)間的電子鐘轉(zhuǎn)到九點十五分了。

周主任終于不甘心地放棄了搶救。面對死亡的患者，他滿臉悲哀，難過的不能自己，雙手捂臉背過身去。

赤身裸體平躺在手術(shù)臺上、口唇紫紺、腹部膨出的患者，早沒了半點生機。李主任從器械臺上抓過無菌的大單子，把他從頭到腳、仔仔細細地都蓋好。然后沉默不語地退后了幾步，靠在了冰冷的墻壁上。

從他的側(cè)臉能看出緊繃的咬肌形狀，低垂的眉眼伴以沉默不語的狀態(tài)，誰都知道他不見得會比周主任輕松。

李敏覺得自己理解他的悲哀：因為昨天李主任還和自己說過，這個患者的身體情況還算可以，要是沒有淋巴轉(zhuǎn)移，手術(shù)都很順利的話，術(shù)后配合化療，五年生存還是很有希望的。

當然這話只是私下里說，沒有對患者家屬說過。

現(xiàn)在李敏萬分慶幸不曾給與家屬這樣的希望。

她現(xiàn)在整個人都有些茫然，好像在做夢一樣。她不明白為什么李主任單提出希望——手術(shù)都很順利的話！她沒上過開胸的手術(shù)，為了這個肺癌切除術(shù)，趴在被窩里使勁用功了半宿呢

——直到開胸的每一步，都能一絲不錯地背下來。

劉主任的眼淚像打開了水龍頭，止不住地嘩嘩往下流。李敏走過去摟著她，承擔著她靠過來的身體重量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，才能安慰到她用。巡臺護士塞了一塊大紗布給李敏手里，示意李敏給劉主任擦眼淚。

好半晌以后，還是梁主任開口打破了手術(shù)間的死寂：“老周，把死亡時間記好，然后你趕緊給醫(yī)務(wù)科打電話，你要找老董，讓老董出面處理這事兒吧。別人怕是處理不來的?！?/p>

梁主任的提醒，讓周主任的理智終于回籠了。他低聲對梁主任說：“我去給老董打電話，這事兒你能幫著我周全下不？”

“行。沒問題，我知道該怎么做。這事兒還是靠去技術(shù)事故吧，只要不是責任事故，對誰都好。你好好和董主任說。小劉這樣也沒法說話了。一會兒我讓小李她們分別寫材料。你也不用太擔心，這事兒怪不得你。

還有老陳現(xiàn)在兒科病房那邊，他守著昨天做了腦脊液分流的那孩子呢。你記得讓他先與舒院長打個招呼?！?/p>

“嗯。謝謝你?！?/p>

周主任腳步沉重地往外走，走到門口他回頭招呼劉主任：“小劉，你過來，我和你說幾句話。”

李敏將擦淚的大紗布塞給劉主任，推她去周主任那邊?？粗鴤z人除了手術(shù)間的門，也就是三兩句話的功夫，門外傳來劉主任的哭喊聲：“我沒有進手術(shù)間他就給患者做了全麻了。我沒有讓他做?！?/p>

李敏愕然抬頭看門外。

“小李，我和梁主任去刷手，你看到劉主任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嗎？”

李主任的問話讓李敏張口結(jié)舌不知道該怎么說，她直覺這里有些什么不對，卻不知道該不該說當時的情景。

“你別追問小李了，沒看她都嚇傻了。小李，過來，在這兒坐坐?！绷褐魅伟崃藘蓚€踏腳凳，招呼李敏過去坐。

李敏木木地走過去，在梁主任的身邊坐下來。死亡小結(jié)她寫過幾次了，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亡?？墒腔叵脒@手術(shù)單下的死者是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窒息而亡，她看看趙大夫，看看李主任，然后茫然地低下頭。

“小李，一會兒醫(yī)務(wù)科來人，會讓你門幾個寫材料。老李和我一起去刷手，你刷完手進來看到什么就寫什么吧?！?/p>

李敏抬頭，透過眼鏡片能看到她睜大的眼睛，目光中含著疑問也有著驚惶。但是梁主任的眼睛就是那么溫和地與她對視著……

幾秒鐘之后，李敏低頭小聲說道：“我回來看到患者已經(jīng)擺好體位了，護士在核對器械數(shù)目。我等她倆核對清楚了，去沾碘酒的時候，劉主任進來就發(fā)現(xiàn)不對了?！?/p>

梁主任遲疑地點點頭，對李敏安慰地笑笑，然后對李主任說：“老李，你別擔心李敏，她沒嚇傻?！?/p>

李主任微微挑挑眉毛，走過來坐到最高的腳踏凳上，仿佛嘆息一般對梁主任？還是對趙大夫在說話。

“當年啊，手術(shù)臺上也有人死在麻醉那一關(guān)。后來啊……”

梁主任截住他的話頭，“別說當年的事兒，小李她們都小，嚇著孩子們了呢。小趙啊，這事兒是意外，怎么查，最后也是技術(shù)事故，不是責任事故，不會判刑的?！?/p>

趙大夫好像聽懂了梁主任說的話，眼里迸出光彩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