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6章 交人（第1頁）

周才的目光從張桂英慘白的臉上，緩緩移到周老大手中那四兩銀子上，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，那弧度冰冷而譏誚。

他終于緩緩開口，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：

“好?！?/p>

周才那一聲平靜無波的“好”字，像一塊冰砸在地上，讓院門口的幾人都愣住了。

周老大、王二和李三面面相覷，臉上寫滿了錯(cuò)愕和難以置信。他們預(yù)想中的反抗、哀求、甚至絕望的嘶吼都沒有出現(xiàn)。

這個(gè)半個(gè)月前還在他們手中拼命掙扎、眼神里充滿求生欲望的少年，此刻竟然如此干脆地接受了被當(dāng)作貨物再次交換的命運(yùn)？這平靜得太過詭異，反而讓他們心里有些發(fā)毛，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又像是看不透平靜湖面下的暗流涌動(dòng)。

這小子……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盤？難道嚇傻了？還是認(rèn)命了？

張桂英聽到那一聲“好”，再看到周才那張沒有任何表情、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臉，只覺得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，鼻子一酸，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。

沒感情是假的。

這大半個(gè)月，她傾盡所有，悉心照料，看著他一天天好起來，雖然沉默寡言，但那雙眼睛里的靈氣和偶爾流露出的不同于普通山野少年的沉靜，早已在她死水般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顆石子。

她甚至偷偷幻想過未來……可現(xiàn)在，這一切都要被親手?jǐn)嗨土藛?？為了那四兩銀子？為了虛無縹緲的“安寧”？

她覺到一陣心痛。

“周…周才……”她哽咽著，想說點(diǎn)什么，道歉？挽留？解釋？卻發(fā)現(xiàn)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。她只能死死咬著嘴唇，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。

“哇——！”一旁的張小花開再也忍不住，放聲大哭起來，撲過去緊緊抱住周才的腿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，“不要！不要把他們周家哥哥送走！他們是壞人！娘！我們是壞人！嗚嗚嗚……”

小女孩的哭聲純粹而悲切，像一把刀子，割裂著院子里凝滯的空氣。

周才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。

他低頭，看著腳下哭得渾身顫抖的小女孩，那雙總是亮晶晶看著他的大眼睛此刻盈滿了淚水和無助。他又抬眼，看了看淚流滿面、滿臉掙扎痛苦的張桂英。

人心非鐵。

這大半個(gè)月近乎與世隔絕的、帶著一絲扭曲溫情的照料，以及小女孩毫不掩飾的依賴和親近，終究在他冰封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微小的石子，漾開了一圈極細(xì)微的漣漪。

有一瞬間，他甚至想過是否要帶她們一起走。

但這個(gè)念頭立刻就被他自己掐滅了。

前途未卜，生死難料，他自己尚且是在刀尖上跳舞，憑什么保證兩個(gè)弱質(zhì)女流的安危？更何況，張桂英方才的猶豫和動(dòng)搖，也讓他那點(diǎn)剛剛萌芽的、極其有限的柔軟迅速冷卻。

無法保證后續(xù)人生如何，那就干脆不留任何承諾和念想。

他緩緩地、但堅(jiān)定地，將張小花開的手從自己腿上掰開，動(dòng)作并不粗暴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疏離。

他沒有看張桂英，也沒有再看周老大三人，只是轉(zhuǎn)身，默默地向那間他住了半個(gè)多月的柴房走去，背影挺直，卻透著一股決絕的孤寂。

“下…下午！下午我們過來帶人！”周老大對著他的背影，有些底氣不足地喊了一句，仿佛是為了強(qiáng)調(diào)自己的主導(dǎo)權(quán)。

周才的腳步?jīng)]有絲毫停頓，仿佛沒有聽見。

交人的時(shí)間定在了下午。

消息像風(fēng)一樣傳遍了小小的良凹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