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才臉上那絲卑微的期待迅速黯淡下去,轉化為一種認命般的麻木和惶恐,他連忙低下頭,連聲應著“是是是,這就去,這就去……”,抱著那堆沉重的臟衣,幾乎是踉蹌著、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偏宅的門。
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,屋內重新響起了鏢師們粗俗的笑談聲,沒有人再多看那個叫“周才”的菜人一眼。
他的名字,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顆小石子,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,便迅速沉沒在了這鏢局底層的喧囂與冷漠之中。
走到后院,冰冷的井水氣息撲面而來,略微沖淡了懷中衣物的酸臭味道。周才將衣物放在井臺邊,開始默默地打水。
然而,此刻若有人能看清他的表情,會發(fā)現(xiàn)那原本寫滿卑微和惶恐的臉上,此刻只剩下一種極致的平靜,甚至嘴角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。
“周才……”
他低聲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名字,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。
“也好。從此,在這鎮(zhèn)遠鏢局,我便是‘菜人’周才?!?/p>
他需要這個身份,這個低到塵埃里的、絕不會引起任何人警惕和懷疑的身份。
趙北的漠視、鏢師的嘲弄,正是他完美偽裝的最佳證明。
他挽起袖子,露出看似普通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手臂,開始熟練地浸濕、搓洗衣物。水聲嘩嘩,掩蓋了他唇角那一抹冰冷的笑意。
在鎮(zhèn)遠鏢局偏宅洗了三天衣服、聽了三天鏢師們吹牛扯淡的周才,很快就聽到了風聲。
鏢局里氣氛明顯不同往日,人員調度頻繁,車馬俱備,顯然是有大鏢要出。
果然,第三天一早,命令就下來了。
有一趟重鏢,要從江州運往鄰州豪州。
具體貨物是什么,周才這等“雜役”自然無從得知,但看那裝箱時的小心謹慎以及王沐漓、王沐辰姐弟二人親自押鏢的架勢,便可知其價值非凡。
令人略感意外的是,這趟通往水網發(fā)達的豪州的鏢,竟選擇了走陸路。
鏢局里老經驗的鏢師私下嘀咕,說這怕是貨主的要求,或是貨物本身不宜水運,又或是……為了避開某些水路可能存在的麻煩。
出發(fā)時,周才作為隨行雜役,低著頭跟在隊伍末尾,卻也得以看清了那位鎮(zhèn)遠鏢局的現(xiàn)任當家——王沐漓。
她并非想象中膀大腰圓的女子,反而身姿挺拔,穿著一身利落的勁裝,未施粉黛,容貌端莊秀麗,眉宇間英氣勃勃,一雙明眸清澈有神,顧盼之間自有一股不讓須眉的果決與沉穩(wěn),別有一番獨特風韻。
其弟王沐辰則跟在身旁,年輕氣盛,眼神銳利,時刻警惕地掃視著四周。
隊伍出了江州城,并未走寬敞的官道,而是拐入了一條較為偏僻的山路。
領隊的老鏢師解釋道,這是抄近道,能省下兩天路程。
王沐漓并未反對,顯然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,雖知山道風險更大,但仗著鎮(zhèn)遠鏢局往日余威和王老爺子留下的豐富走鏢經驗,仍決定冒險一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