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6章 張寡婦買人（第2頁）

周才也正好抬起頭。

四目相對的一剎那，張桂英的心沒來由地猛地一跳。

眼前的少年雖然狼狽不堪，渾身污垢血痕，臉色蒼白如紙，嘴唇干裂，但那雙眼睛……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，深處似乎藏著難以言說的痛苦、不甘，還有一種與這絕望處境格格不入的、冰冷的銳利和……茫然？不像她見過的任何山里少年或癡傻之人。

就像……就像一頭落入陷阱卻依舊試圖齜牙的幼獸，脆弱又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倔強(qiáng)。

她身邊的小女兒張小花，也看到了周才。

小女孩的心思更單純，她只覺得這個(gè)被捆著的大哥哥看起來很可憐，那雙看著她的眼睛雖然有點(diǎn)嚇人，但好像……并不壞？

她下意識地拽了拽母親的衣角，聲音細(xì)若蚊蚋：“娘……他……”

張桂英深吸了一口氣，似乎下定了決心。

她轉(zhuǎn)過頭，看向周老大三人，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(jiān)決：“周大哥，王二哥，李三哥。二兩銀子，我買了。人我現(xiàn)在就要帶走。”

周老大三人愣了一下，似乎沒想到這寡婦這么干脆，隨即臉上露出喜色。

“哈哈，好！張家嫂子痛快！”周老大搓著手，“銀子呢？”

張桂英從懷里掏出一個(gè)小小的、舊得發(fā)黑的布包，一層層打開，里面是幾塊散碎銀子，她仔細(xì)地?cái)?shù)出二兩，遞給周老大，動作緩慢而鄭重，仿佛交出去的是全副身家性命。

周老大接過銀子，掂了掂，咧嘴一笑，對王二李三使了個(gè)眼色：“成！人歸你了！繩子可得捆緊點(diǎn)，這小子滑溜著呢！”

張桂英沒理會他的提醒，只是走上前幾步，來到周才面前，微微俯下身。

她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陽光的味道，與這柴房的霉臭格格不入。

周才依舊茫然地看著她，大腦卻在飛速運(yùn)轉(zhuǎn)。

買下我？一個(gè)寡婦？為什么？

他看不懂這個(gè)女人眼中的情緒，是同情？還是另有所圖？新的主人？新的囚籠？

張桂英看著他警惕又虛弱的樣子，輕輕嘆了口氣，聲音放緩了些：“能自己走嗎？”

周才沉默著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又搖了搖頭，努力想做出虛弱不堪、毫無威脅的樣子。

張桂英對身后的女兒說：“小花，過來搭把手。”

小女孩怯生生地走過來，母女倆一左一右，費(fèi)力地將周才從地上攙扶起來。

周才幾乎將大半重量都倚靠過去，他能感覺到扶著他的兩雙手，一雙粗糙而有力，一雙細(xì)小而顫抖。

周圍的村民看著這一幕，議論聲更大了，有搖頭的，有嘆氣的，也有純粹看熱鬧的。

周老大三人揣好銀子，心滿意足地走了。

張桂英攙扶著周才，帶著女兒，在村民各種目光的注視下，一步一步，艱難地朝著村尾自家那更顯偏僻破舊的小院走去。

周才低垂著頭，任由她們攙扶著，身體虛弱，心思卻如暴風(fēng)中的海面，波濤洶涌。

新的命運(yùn)，似乎又一次開始了。

這一次，是短暫的喘息，還是另一個(gè)深淵的開端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