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將笠帽壓低,遮住了大半面容,只露出線條分明的下頜和淡色的嘴唇。
青衫換上身,寬大袖袍隨風(fēng)輕擺,使他看起來更像一個游學(xué)的普通書生,或是家道中落的趕路人,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淡淡的落魄與平凡。
氣息內(nèi)斂至極致,筑基期的修為被完美地隱藏起來。
此刻的他,行走在山野之間,與任何一個掙扎求生的流民或?qū)こB萌瞬o二致。
甚至因為那份過度的平靜和周身毫無煙火氣的干凈,顯得有些孱弱,絕不會有人將他與那個在黑風(fēng)寨翻云覆雨、賜下靈丹、揮手間決定無數(shù)人命運的“周爺”聯(lián)系起來。
他選擇了與寧遠縣城相反的方向,沿著崎嶇難行的山野小徑,不疾不徐地前行。
腳步踏在枯枝落葉上,幾乎悄無聲息。
神識如同無形的觸手,以他為中心,向著四周蔓延開去,半徑五百米內(nèi)的一切,蟲鳴鳥叫、風(fēng)吹草動、甚至土壤下蚯蚓的蠕動,都清晰地映照在他心湖之中,分毫畢現(xiàn)。
這并非刻意警惕,而是筑基之后一種自然而然的感知狀態(tài),能讓他提前避開不必要的麻煩,也能讓他更細致地觀察這個陌生的世界。
沿途的景象,比在黑風(fēng)寨山上看到的更加觸目驚心。
枯死的樹木、干裂的田地、廢棄的村落隨處可見。
偶爾能遇到零星面黃肌瘦、眼神麻木的逃荒者,他們看到獨自一人、衣著還算整潔的周才,大多也只是麻木地看一眼,便繼續(xù)有氣無力地趕路,連乞討的力氣和心思似乎都已耗盡。
饑餓與死亡,是這片土地上最普遍的色調(diào)。
周才神色平淡地從他們身邊走過,內(nèi)心并無多少波瀾。
他讀過一些古代歷史,不同歷史朝代出現(xiàn)的現(xiàn)象,已是了然于胸。
他不是救世主,這席卷一國的災(zāi)荒,根源在于這個時代的落后與朝廷制度的腐朽,非一人之力可挽。
他的道,不在于此。
他更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,行走在苦難之中,收集著關(guān)于這個世界的信息,印證著從高霸天等人那里聽來的江湖傳聞、地域劃分、風(fēng)土人情。
他就這樣走著,不急不躁,如同苦行僧般,一步步丈量著這片陌生的大地,離黑風(fēng)寨、離寧遠縣越來越遠。
離開黑風(fēng)寨的第八日,周才已行至萊州府邊界地帶。
周遭的景象愈發(fā)荒涼,村莊大多十室九空,枯死的樹木如同墓碑般矗立在龜裂的土地上。
他的神識如同無形的網(wǎng),習(xí)慣性地鋪散開去,并非刻意搜尋,只是本能地感知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。
然而,就在掠過前方一個名為柳家村的村落時,幾股極其強烈、扭曲、充滿絕望的精神波動,如同污濁的泥沼中的氣泡,猛地撞入了他的感知。
并非聲音,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識的、赤裸裸的念頭:
“阿檸,是爹對不起你啊!可是…不然全家都得死?!?/p>
“當(dāng)家的真要這樣嗎?她可是我們的親骨肉啊……嗚嗚……”
“娘……我餓,姐姐……為什么綁著姐姐……”
“三十斤,只要三十斤糙米,隔壁村老王家的傻兒子就有救了,還能換點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