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昭華郡主,承平帝突然道:「安陽她……世事無常,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得萱兒!」
昭華郡主抬起淚眼怔怔地看他,不懂他為何如此說。
承平帝嘆了口氣,慈愛地拍拍她的肩膀,想了想,方說道:「朕記得,安陽與駙馬成親幾年都沒能懷上孩子,那段日子安陽的心情極不好,有一回自己跑去狩獵場騎馬,侍衛(wèi)都追不上,后來不知怎么地驚了馬,安陽從馬上直接摔下來,腦袋正好磕到了草地中隱藏的石頭,傷得極嚴(yán)重,昏迷了近一個月。太醫(yī)當(dāng)時都說可能不好了,卻沒想到安陽能平安地醒來,后來傷口愈合后,看著也沒什么問題,還能平平安安生下你們姐妹倆。」
昭華郡主淚停住了,愣愣地看著皇帝。
承平帝嘴邊泛起苦意,又道:「其實(shí),少有人知道,當(dāng)年太醫(yī)曾偷偷告訴朕,安陽有一陣日子時常頭疼,有時候會疼得暈過去。太醫(yī)也檢查不出原因,只道是那頭磕到腦袋留下的后遺癥,生怕留有什么隱患,太后只能給她開些安神的藥,這些年來,見她沒病沒災(zāi)的,朕也以為安陽沒事了,卻沒想到……自從七月份安陽生病時,朕派人去瞧過她,便聽說她開始覺得頭疼了,朕以為這次和以前一樣,很快便會過去。沒想到……太醫(yī)已經(jīng)和朕說過了,安陽突然離世,恐怕是與她當(dāng)年受傷有關(guān)?!?/p>
昭華郡主驚呆了,然后唇角邊泛起了苦意。
自從知道母親去逝的消息時,她聽了父親大罵妹妹的話,也認(rèn)定是妹妹氣死了母親,心里也恨極。母親那么疼愛妹妹,妹妹怎么舍得那樣氣她?可是……
「……是不是,若那時萱兒不氣母親,母親或許也不會驟然離逝了?」昭華郡主近似自言自語地道。
承平帝此番心情也有些抑郁,沒有留意她的話,只嘆道:「應(yīng)該吧?!够蛟S也有安陽的年紀(jì)大了,身體不若以往健康,方會在這一次爆發(fā)出來。
天空開始下雨了,昭華郡主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皇宮。
馬車車輪輾過濕漉漉的青石磚,昭華郡主迷茫的神色漸漸變得清明,最后眼里一片冰冷,突然出聲道:「去公主府。」
車伕答應(yīng)一聲,便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往公主府行去。
聽說出嫁的姑奶奶回府,公主府的管事忙過來迎接,丫鬟打開了油紙傘,小心地扶著昭華郡主下車。
「大郡主……」來迎接的管事嬤嬤一副惶惶然地看著她。
昭華郡主微蹙眉,小心地拎著裙擺,漫不經(jīng)心地道:「又怎么了?是萱兒的病情加重了,還是父親思念母親過度又不吃東西?」她今兒一早便進(jìn)了宮,對娘家的事情也習(xí)以為常了,父親和妹妹都是不安生的,讓她著實(shí)放不下,時常往娘家跑。為此婆婆心里都有了意見,不過礙于皇帝舅舅不敢說什么罷了。
管事嬤嬤嗚咽一聲,說道:「大郡主,出事了……」
等昭華郡主去了父親的房里,看到躺在床上、雙腿纏著泌著血的白紗布的父親,面上又悲又苦,更有著莫名的恨意,聲音都有些顫抖:「氣死生母、弒殺生父,不忠不孝不義……她還有什么干不出來的?!」聲音到最后都有些嘶啞了。
在場的都是公主府的心腹——或者說是孔駙馬的心腹,但是聽到這話仍是止不住倒抽了口氣,慌忙道:「大郡主慎言,小郡主她不是有意的,先前駙馬不過是見她房里的丫鬟伺候得不精心,方會出手處置,沒想到郡主會直接帶了人過來……」
「我看她是故意的!」昭華郡主氣得胸口一鼓一鼓的,怨恨地道:「若不是你們進(jìn)來得及時,她一定已經(jīng)殺了父親,哪里會讓父親只陪了條腿?」她素來知道妹妹不是個安份的,還跟著家中的侍衛(wèi)學(xué)了些拳腳功夫,沒想到她會用來對付自己的父親。
在場的下人噤若寒蟬,不敢再說什么了。
昭華郡主正欲再問時,床上的孔陵軒已經(jīng)醒了。他的神色十分憔悴,整張臉都瘦得凹陷下去,顯得兩頰骨顴骨突出,整個人完全無昔日那等翩翩公子俊美的風(fēng)彩。
昭華郡主長這般大,何時見過父親如此凄慘的模樣,心里又悲又怨。
孔陵軒感覺到雙腿處傳來的疼痛,還有那種無能為力之感,差點(diǎn)有些承受不住自己癱瘓的事實(shí),一口氣堵住心口中,回想起先前的事情,捶著床柱,怒聲道:「那個孽女……」
「爹,到底是怎么回事?您的腿……萱兒怎么會如此狠心?」昭華郡主泣道。
提起小女兒,孔陵軒臉龐扭曲,聲音嘶啞地恨道:「那個孽女,害死了她母親不夠,還想要?dú)⑽?!我是她父親,不過是罵她幾句又如何?真的想要害死我不成,莫怪會如此狠心氣死生母……」一連串的罵聲讓這個曾經(jīng)溫雅斯文的男子完全沒了風(fēng)度。
等昭華郡主跌跌撞撞地離開父親的房里,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了。今天知道的東西太多了,甚至有些無法承受。母親驟然離逝,父親雙腿癱瘓,一切都是疼愛的小妹妹干的,讓她情何以堪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