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車時,聶遠直接用一件寬大的披風(fēng)將昏迷的昭萱郡主裹住,將她抱到客棧里的,然后又趕緊讓人去尋大夫。
折騰了一個小時,昭萱郡主才醒過來,她懨懨地坐在床上,神色寂寥,看起來又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,嚇得兩個丫鬟有些不安,擔(dān)心她又像前陣子那般,沒有生氣,身子漸漸敗壞。
聶遠送走大夫后,用食盒裝著一蠱熬好的小米粥過來,還有幾碟小菜,笑道:「先前都在路上,吃得也不好,現(xiàn)在郡主正好吃些易克化的食物填填胃,呆會才好吃藥,免得傷著?!?/p>
星枝星葉忙拿了張小幾放到床上,讓郡主坐在床里用膳,同時忍不住贊賞聶玄的貼心。
吃了些食物,又開始喝藥,每天做著重復(fù)的事情,她的神色有些平淡,仿佛將之當(dāng)成了一件每日必做的事情般執(zhí)行著,就如穿衣洗漱一般平常。
聶玄看著她,欲言又止,最終閉上嘴,準備離開時,昭萱郡主叫住了他。
「行了,有什么話你便說吧。」她的聲音依然有些沙啞,但已無在常平寺時的那種虛弱無力。
聶玄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,說道:「屬下第一次見著郡主時,郡主直接將屬下推到雪地里,自己也摔了一跤,當(dāng)時安陽長公主都嚇了一跳,擔(dān)心您摔著,您那時候卻自己一骨碌地爬了起來,還將屬下給拽起來?!?/p>
昭萱郡主早就沒記憶了,聽他那么一說,不由笑道:「我將你推倒,又拉你起來?我有那么好心么?」
聶玄看著她,她的容貌已不復(fù)昔日的美麗,但在他眼里,依然是那個張揚明媚的小姑娘?!高@個屬下可不知道。當(dāng)時我嫡出的兄長是想將我推下湖的,冬天的湖水可冷了,若是我被推下去,小命便會沒了。那時候您恰好出現(xiàn),直接一腳將我兄長踢下湖,然后又將我推到雪地里,連著自己也摔倒了。剛好大人們趕過來,見咱們都摔著了,就算我兄長被推進了湖里,礙著長公主的面子,也不能當(dāng)面責(zé)備什么,又因為是您推的,所以我才免了一陣皮肉之苦。不過也因為這件事情,錦鄉(xiāng)伯認為我這庶子頑劣不堪,方?jīng)Q定將我過繼了,還得感謝你呢。」
「過繼你的父母對你好么?」昭萱郡主忍不住又問道。
「自然是極好的。」說起養(yǎng)父母,聶玄的聲音變得更溫柔,「養(yǎng)父母是聶家的族人,輩份雖然高,但人卻老實本份,沒什么本事,住在老家收租子過日子。他們成親十幾年,膝下無子,便想從族里過繼個孩子以后好送終,可惜因為養(yǎng)父母身子不好,沒人愿意過繼孩子給他們,后來求到錦鄉(xiāng)伯那里后,在錦鄉(xiāng)伯夫人的攛掇下,方將我過繼了。我被過繼后,他們待我極好,至少吃穿用度是不少的,方能讓我平平安安地長大。只可惜,他們走得太早了,我來不及孝順他們……」
昭萱郡主點頭,「你小子也是有福的。」只可惜和她一般,父母緣都差。
和他說了會兒話,她心頭的郁結(jié)也去了很多。
翌日,雪開始下了,昭萱郡主一行人午時方起啟回京。
午時人極少,進城門時,行人也不多,又因為下雪,大街上的人極少。
昭萱郡主原本靠著車壁而坐,突然感覺到了什么,掀開了車簾,直直地望著街道邊的一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,那里有個穿著石青色大氅的男子正朝身邊的女子笑著,笑容十分特別,讓人一陣眩目。
「停下?!拐演婵ぶ鹘械馈?/p>
馬車停下了,靜靜地停在街邊,她卻掀著簾子,一直看著那對夫妻挑好了筆墨紙硯等物什,結(jié)了賬后,男子將它們放到布袋里,一手撐著傘,扶著嬌俏美麗的妻子離開舖子。
「……還得給祖母和娘親買些她們愛吃的果脯。阿昶,咱們再去那邊瞧瞧,那里有一家專門賣果脯的店,據(jù)說生意不錯。還得給兩位嫂子們帶一些,五弟和六弟前個兒還和我說,想要城東劉鐵匠打造的鐵爐子……」女子清脆爽利的聲音傳來,她仰著臉笑看著丈夫。
男子為她拂去肩膀上的雪,低眉輕輕一笑,說道:「那群臭小子,不必理會他們。咱們難得出來一趟,正逢下雪,雪迎寒梅來,我?guī)闳タ疵坊ā!?/p>
「好?。 ?/p>
夫妻倆漸行漸遠,很快便消失在街頭。
她看著男人消失在風(fēng)雪中的背影,依稀仿佛看到了小時候在枯潭寺時遇見的小男孩,如今他已經(jīng)為人夫,而她卻一身病痛,形容憔悴。
「郡主,天氣冷,雪呆會要下大了,先回宮吧?!?/p>
車窗前多了一張清秀的臉,同時也遮住了她看向遠方的視線。
昭萱郡主看向他的臉,忍不住伸手摸了下他額頭上的雪,在他瞪大眼睛時,若無其事地道:「好了,回宮吧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