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就要你這句話。”楊謙寧舉起了酒杯,說,“不,只要能救回我的孩子,我把這幾年賺的錢,都給捐了?!?/p>
“遇見事情了,才發(fā)現(xiàn)相比于闔家團圓,錢真的什么都不是。”馮凱說道,“浪子回頭金不換,只要孩子能平安歸來,這個事件對你來說,好處大于壞處?!?/p>
“是啊?!睏钪t寧一仰頭喝完了杯中的酒,重新平視馮凱的時候,已經(jīng)是滿眼淚花,“不管是什么結(jié)果,我得感謝你們?!?/p>
“別說那么多了,喝酒?!瘪T凱一邊說,一邊思緒萬千。
另一邊,顧紅星還是改不掉潛意識里技術員的習慣,鉆研技術問題也同樣鉆研到了晚上,甚至中午飯都沒顧得上吃。
從楊謙寧家離開后,顧紅星就驅(qū)車趕往市局,希望追上盧俊亮,省得他用茚三酮顯現(xiàn)紙張指紋的時候,破壞了信上的字跡。
盧俊亮終究是顧紅星帶出來的徒弟,盡可能保證物證所反映出的所有信息這一基本原則,他還是嚴格遵循的。所以顧紅星趕到公安局的時候,實際上盧俊亮已經(jīng)把茚三酮試劑滴在了信紙上,只不過,滴藥水的位置都是在信紙的周圍,并沒有污染信紙上的字跡。
“不錯,我還擔心你毀了字跡呢?!鳖櫦t星一看,頓時放下心來,說,“這些字如果沾上試劑,即便字體不變模糊,也會摧毀筆畫之間的結(jié)構(gòu),都沒有辦法做筆跡鑒定了。”
“這個我懂,畢竟也是大學生,雖然是學醫(yī)的,但我知道鑒定技術的道理都一樣?!北R俊亮說完,又解釋了依據(jù),說,“我們做手術切除壞死組織的時候,也要盡可能保留好的組織。”
“比喻不恰當?!鳖櫦t星笑了笑,說,“能看到紋線嗎?”
“和你推測的一樣,沒有?!北R俊亮說,“信紙上干干凈凈,找不到紋線?!?/p>
“是啊,既然會偽裝筆跡,很有可能也懂得隱藏指紋?!鳖櫦t星說,“所以,能不能通過這封毫無特征,又找不到指紋的勒索信,找到甄別犯罪分子的依據(jù),就看筆跡鑒定了。”
“我們沒有這個技術啊?!北R俊亮難掩臉上的失望,說道。
“跟我走吧。”顧紅星說道。
吉普車順著馬路開了10公里,來到了一個掛有“龍林省公安廳”大牌子的大院前。門衛(wèi)看見是公安牌照的吉普車,于是直接搖動一個手柄,升起了攔在大門口的擋桿。
顧紅星把車停在大院里,帶著盧俊亮輕車熟路地走到了院內(nèi)一座三層小樓的二樓。樓道口掛著“四處”的牌子。四處就是省廳的刑偵處,而各個刑事技術人員隸屬于刑偵處。
同樣是從公安部民警干校學成歸來的文件檢驗專業(yè)民警叫王繼東,今年40來歲,但是他比顧紅星去公安部民警干校晚一年,所以一直很自謙地稱顧紅星是師兄。顧紅星早就認識他,但為了案件去找他幫忙,這還是第一次。
“師兄,這是個綁架案嗎?”王繼東戴上白紗手套,從顧紅星手里接過信封和信紙,掃了一眼,問道。
“是啊,目前排不出什么線索,恐怕就指望著這個東西能給一點甄別的依據(jù)了。”顧紅星說道。
“嗯,把‘一點’兩個字去掉?!蓖趵^東笑呵呵地說,“你別低估我們文件檢驗專業(yè)的力量?!?/p>
顧紅星尷尬一笑,撓了撓頭,說:“我也是聽老凱說,偽裝筆跡也是可以做鑒定的?!?/p>
“那是必然?!蓖趵^東一邊說,一邊掀開蓋住顯微鏡的布,說,“很多人以為我們做筆跡鑒定,就是看兩種筆跡像不像,那實在是太膚淺了。每個人寫字的習慣不一樣,這就造成了很多可能性。打個比方吧,英文字母‘x’,有些人喜歡先寫撇、后寫捺,有些人喜歡先寫捺、后寫撇,還有人喜歡用兩個圓弧背靠背拼在一起。你看,這一個字母的寫法,一下子就區(qū)分了三個人群。如果多一些習慣特征,那和你們看指紋的特征點不就一樣了嗎?而這種習慣,無論怎么偽裝,都是隱藏不了的。”
“原來是這個道理?!北R俊亮感嘆道。
“先寫撇還是先寫捺,這個原來是能看出來的呀。”顧紅星說。
“那是肯定的,你們搞現(xiàn)場勘查應該知道,不管是現(xiàn)場的物品,還是你們提取回來的物證,‘位置’都非常重要。”王繼東繼續(xù)侃侃而談,“你們的勘查筆錄上,都得詳細寫哪些東西是從現(xiàn)場具體什么位置提取的。提取回來的指紋,也得搞清楚具體在物體的什么位置。對吧?”
顧紅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王繼東接著說:“文件檢驗是一樣的,紙張就像是你們的現(xiàn)場,筆畫就像是你們的指紋,我們搞清楚位置關系,就搞清楚了書寫人的習慣,這就是我們文檢鑒定最基礎的東西?!?/p>
“聽起來,文檢也挺有意思的啊?!北R俊亮兩眼放光地說,“我還以為你們專業(yè)很枯燥呢?!?/p>
“那是必須的?!蓖趵^東說,“年輕人啊,記得我的話,沒有什么工作是枯燥的,也沒有什么工作是無意義的,關鍵在于你能不能從你的工作中找到閃光點。有了這個閃光點啊,你就找到了熱愛。”
“嗯,王叔說得有道理?!北R俊亮笑嘻嘻地說,“那,這些筆畫的先后順序,你這么瞥一眼就有結(jié)論了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