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亮當時翻閱的筆記本和卷宗,此時已經(jīng)被母親歸類整理好,放在了寫字臺上,但家里還是顯得有些凌亂。
顧雯雯拿起掃帚,開始掃地。
可能是這半個月以來,顧雯雯把她身體里儲存的能量都消耗殆盡了,地還沒掃完,她就已經(jīng)氣喘吁吁了。恰在此時,她從客廳的沙發(fā)底下,掃出了幾張用訂書機釘在一起的黑白照片。她拿起照片,一邊看著,一邊坐在沙發(fā)上短暫休息。
照片已經(jīng)泛黃了,至少有30年的歷史了。照片里,是十幾頁信紙的翻拍。看來,這是當年某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的訊問筆錄,被顧紅星用相機翻拍了下來進行保存。顧紅星很喜歡這樣做,因為犯罪嫌疑人的自述,是總結(jié)辦案的最佳依據(jù)。
也許,這些照片原本就夾在顧紅星的工作筆記里,被陶亮翻出來看了,結(jié)果在他倒地的時候,照片掉落在了沙發(fā)的底下。
“這種老古董,還是要保存好的?!鳖欥┳匝宰哉Z道。
當年的照片只有五寸大小,而翻拍出來的筆錄,字跡就更小了。視力一向很好的顧雯雯都只有湊近了才能勉強看清。
這是一份1985年9月14日的訊問筆錄。
犯罪嫌疑人是個女人,叫金苗,當年也就25歲,卻犯下了累累罪行。
當年的訊問筆錄和現(xiàn)在規(guī)范化訊問筆錄大不相同,沒有權(quán)利義務(wù)告知,很少有問答,都是大段大段的自述記錄,讀起來更像是一份犯罪嫌疑人的自白。
金苗的人生,就這樣展開在顧雯雯的眼前。
2
我叫金苗,今年25歲,沒有正式工作。
現(xiàn)在我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了。如果昨天的那個公安死了,那么我身上背著的,就是四條人命了。為什么會這樣?我也不知道。
我的故事,恐怕你們也已經(jīng)從不同人的嘴里,聽到過很多版本了吧。
我現(xiàn)在回想自己的整個人生,感覺就像是一場大夢。在這夢里,有時候我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兒,有時候我是個溫柔可靠的姐妹,有時候我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,有時候我又是個冷酷無情的賭徒。好奇怪啊,這些人居然都是我。
你們會相信我說的故事嗎?
金萬豐,住在我家隔壁。
他家和我家一樣,沒有多少錢。但金萬豐的童年比我要幸福,他還有個姐姐,比他大了好多歲。都說長姐如母,他姐心疼他,總是想方設(shè)法給他弄吃的,讓他長身體。溪里撈的小魚小蝦,山上摘的野果子,春天野菜捏的團子……他也是有點憨,明明自己也沒有多少吃的,還要悄悄分給我一口。
我媽說,這個傻小子,將來對媳婦應(yīng)該挺好的??上Ъ依锾F了,不知道有誰愿意嫁給他。窮,是我對這個世界最早的認知。我窮,所以我總是吃不飽;我窮,所以我穿的永遠是不合身的舊衣服;我窮,所以我沒有選擇。
我爸是個農(nóng)民,種地、喂雞,沒有太大的本事,也不愛說話。我媽生下我之后,可能是營養(yǎng)不足,原本就不太好的身體,變得更加虛弱。她下不了地,大部分時間都在床上躺著。我不知道她那個叫什么病,雖然每天都要吃藥,可好像從來也不見好轉(zhuǎn)。吃藥,都是要花錢的。我媽干不了重活,有時候就幫人干點縫縫補補的差事,補貼家用。
她舍不得點蠟燭,更沒錢點煤油燈,就著窗口一點微弱的光,眼睛都要看瞎了。我上學(xué)的時候,我媽也曾經(jīng)很高興,覺得我的日子可能會變得不一樣。但我小學(xué)畢業(yè)的那天,我回到家,看到她坐在床上抹眼淚。我爸看著我,說有事跟我商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