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更是在一瞬間綻放得像花朵一樣,他跑過來喊道:“金苗?”
我想了起來,這是我兒時的玩伴,金萬豐。
這么多年沒見,他看上去還是斯斯文文的,和小時候一模一樣。他身邊帶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,一副頑皮的樣子。我心想,這孩子歲數(shù)不小,難不成金萬豐早早就結(jié)婚生子了?
金萬豐讓孩子自己去玩,然后和我聊了很久。他說那孩子叫小羽,是他姐姐的孩子,而他來蔡村也是因為小羽跑到同學家里來玩,他來找孩子回去。他高中的時候,他的姐姐姐夫、父母先后去世,他的親人就只有小羽了。他還說,他沒想到還能見到我,我結(jié)婚的時候他很傷心,我失蹤后他又很牽掛,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相遇了。
這個老實人一口氣說出這樣的話,看來我們的重逢確實讓他興奮到語無倫次了。
而我卻很擔心,我擔心他會有意無意在金村泄漏我的行蹤,那么我隱姓埋名的計劃就落空了。所以,我和他說,我這次回來,是來離婚的。但如果讓張奇知道我住在這里,就會對我糾纏不休,我也就離不成婚了。我看得出他對我的離婚有期待,因此我相信他會保守秘密。他也覺得蔡村是個好地方,金村的人和這邊走動的不多,如果他不是來孩子同學家找孩子,也不會到這邊來。他還承諾,這個秘密一定只有他一個人知道。
臨別的時候,金萬豐非要在我手里塞一個蘋果。
他還是和小時候那樣,明明自己也沒有多少好吃的,還要分給我一點。
我看著他欣喜遠去的背影,不禁有些唏噓??上?,現(xiàn)在的我,已經(jīng)不需要蘋果了。
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里,我時不時地回金村去和張奇談判,剩下的時間,就去蔡村的周圍尋找進貨的渠道,估算銷售的差價和經(jīng)營的成本。這一切,都是我的那些“男朋友”教會我的本領(lǐng)。
而自從那次偶遇后,金萬豐每隔幾天就會來探望我一次,每次來都給我?guī)|西。要么是一些新鮮的水果、蔬菜,要么是時興的雪花膏、發(fā)卡,又或者是煤油、蜂窩煤之類的日用品。有的時候,他也會來給我的住處修修補補,把我這個破爛的小窩,弄得挺整潔清新的。
我知道這是金萬豐這種男人追求我的表達方式。
如果是20歲的我,或許會因此感動,把金萬豐當成我的依靠,期待著和他長相廝守的日子。但經(jīng)歷過那么多事情之后,我的心已經(jīng)變得麻木了。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,也接納了他的熱情,但我沒有讓他更進一步。
我還沒有做好準備。
哪怕我一直在告訴自己,等我離了婚,我就開間小店,過上平平淡淡的日子。
背負這么多秘密的人,真的有資格過這樣的日子嗎?
6
4月6日,天色漸暗。我在屋子里打掃著衛(wèi)生,忽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給嚇了一跳。來蔡村找我的,只能是金萬豐,但這敲門聲又不像是他的風格。我半驚半疑地開了門,萬萬沒想到,門口站著的居然是林倩倩。
看到林倩倩我很高興。
我到蔡村之后,已經(jīng)有兩個月了,我覺得事情籌備得差不多,也喊過她來這邊看看??闪仲毁徽f,她不如我聰明,開店的事情,她也不懂。她說她在城里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發(fā)現(xiàn)這邊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。她說她不想什么事都依靠我,也想被我依靠,所以她要自己去試試,去理發(fā)店當個學徒也好,去服裝店學賣衣服也好,除了睡男人,總有一樣事情是她能做的吧。我對她的決定非常支持,所以這段時間,我們各自忙碌,鮮少見面,她能找到我的住處,可見她對我之前說的話是上了心。
林倩倩進到屋里,倒是沒說什么,而是東看看,西摸摸,像是一個老朋友來串門一樣。我感覺她心里有事,連笑容都有點勉強,她平常哪是這么別扭的人,一種不祥的預(yù)感漸漸占據(jù)了我的心頭。
她邊閑聊著來這兒路上的見聞,邊順手把房子翻了個遍,甚至翻出了房東放在床底下的一個有些年頭的老古董——捕獸夾。她說自己沒見過這玩意兒,一定要玩一下,只是她玩得心不在焉,玩過之后,就把撐開的捕獸夾,隨手扔在了沙發(fā)上。我也沒去收拾,等著她開口說出真正的來意。
磨蹭了好一會兒,她終于進入了話題,還是那兩個字——借錢。
她要借的,不是小錢,而是1800塊。
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。
啥也不用說了。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,林倩倩壓根就沒有去學什么理發(fā)和賣衣服,她說的那么好聽,最后還是回到了賭桌上。我當時臉色發(fā)白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林倩倩開完口之后反倒輕松了,沒臉沒皮地直接跪了下來,讓我看在往日的情誼上,再幫她一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