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紅星還認為,錘子被發(fā)現(xiàn)的位置是在五斗櫥的下面,而不是尸體下面,兩者是不是有必然的聯(lián)系,還有待商榷。
馮凱很生氣,他覺得已經(jīng)有了鐵證,顧紅星何必再這樣吹毛求疵?是不是非要再結(jié)合金萬豐供認不諱的口供,顧紅星才能服軟認輸?
于是馮凱拿著錘子這個鐵證,再次提審了金萬豐。
這一次審訊,筆錄記錄得很簡單,看起來是主審人馮凱對金萬豐的狡辯之詞絲毫不信。但從只言片語中,還是能看出金萬豐是如何解釋這一情況的。
金萬豐和金苗從小是同學,也是鄰居,雖不能說是青梅竹馬,但兩人關(guān)系著實不錯。后來隨著他們小學畢業(yè)后金萬豐搬家,兩人關(guān)系逐漸淡化。今年過年之后,金苗從外地打工歸來,兩人在蔡村偶遇。偶遇之后,金萬豐就知道了金苗的臨時住所所在,而金苗說為了能順利離婚,必須對此住處保密。金萬豐此時單身,金苗的婚姻又名存實亡,于是,他對一直心懷好感的金苗展開了追求。但一來是為了金苗能順利離婚;二來是防止有“金苗外遇才提出離婚”的謠言,保護金苗的個人名譽,金萬豐對此事一直保密。所以當警察問到了他,他為了保護“逝者的尊嚴名譽”,選擇了撒謊,說自己不認識金苗。在和金苗秘密接觸的一個多月內(nèi),金萬豐幫金苗做了不少事。那把錘子是事發(fā)前幾天金苗家的窗戶損壞了,他帶過去幫忙修理窗戶用的。修好窗戶后,兩人聊了一會兒天,金萬豐走的時候忘記帶走錘子了。因此,錘子才會遺留在現(xiàn)場。
以現(xiàn)在的馮凱來看,金萬豐這算是對重要物證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。但是從訊問筆錄里的言辭來看,當時的馮凱是完全不信這套說辭的。他不停地強調(diào)讓金萬豐老實一點,不說老實話,就會從嚴處理。他反復(fù)強調(diào)著“坦白從寬,抗拒從嚴”。
不知道是“坦白從寬,抗拒從嚴”這句話起到了作用,還是其他的原因,在馮凱提取到錘子后的第二次審訊記錄里,金萬豐的供詞就發(fā)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(zhuǎn)彎。他供述自己是出于情、財糾紛等原因,一怒之下殺死了金苗并點燃了現(xiàn)場。
現(xiàn)在的馮凱仔細看完筆錄后,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有意思的現(xiàn)象。剛“穿越”到這個夢境的那天,馮凱去看守所提審金萬豐,當時金萬豐對自己說的,和這份供詞上的表述幾乎是一模一樣的。雖然不至于一個字都不差,但是兩次供述的吻合程度之高,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受。
馮凱知道,自己之前產(chǎn)生的那些不安的直覺,都是有原因的,這一起案件,確實存在問題。金萬豐給出的兩個殺人動機,都禁不起推敲。如果金萬豐真的存在劫財?shù)南敕ǎB存單和死者身上的金手鐲都沒有拿走,那實在是說不過去;如果金萬豐只是因為感情糾紛而殺人,那也很不合理,因為金苗是真的在努力推進離婚這件事,連家都不回去住,金萬豐沒有道理這么快就失去耐心,鬧到要殺人的地步。
刻意地讓一件事情變得合理,反而顯得更加不合理了。
怪不得顧紅星會在馮凱提出“孤證”這一概念后,讓他重新思考金萬豐的案件。利用孤證去定死一件案件,本身就是一件非??膳碌氖虑?。而在這個孤證還存在合理解釋的情況下依舊用以定案,那就是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了。
但畢竟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,人們的證據(jù)意識還非常薄弱,加上檢察院提前介入后,金萬豐并沒有更改他那套認罪證詞,所以這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。
尤其是當各家媒體知道公安局已經(jīng)拿到重要證據(jù)之后(很有可能是之前的馮凱為了邀功故意透露的),紛紛跟進報道,對此案的破案過程進行了一番神話般的描述。本案的主辦偵查員馮凱,也就被媒體披上了神話般的外衣。
有了媒體的渲染,當時又急于宣布破案,以安民心,再加上受損房屋的主人們紛紛拿到了政府的賠償,這件事情就一傳十、十傳百地在龍番市傳開了。沒有人關(guān)注可憐的金苗的故事,大家關(guān)注的是被夸張甚至神化的破案故事。
這也是陶亮通過夢境來到這個年代,周圍所有人都喊他“功臣”的原因了。
合上案卷和筆記本,馮凱高聲叫道:“小葉,小葉。”
隔壁的內(nèi)勤小葉一溜煙跑進了一中隊辦公室:“怎么了,凱哥?”
“這案子不行,要重新審,你和檢察院說一下,雖然他們提前介入了,但是我們自己要重新完善。完善后,再移送起訴?!瘪T凱揚了揚手上的案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