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來水引進(jìn)了田,禾苗緩了過來。慶功宴上,漢子們的長笙吹得震天響,少女們的短笙跳著歡快的舞,阿禾吹著最初那支金芒笙,調(diào)子又清又亮。席間,那個總愛抱怨干活累的絡(luò)腮胡漢子,竟紅著眼眶說:前些天累得真想躺倒不干了,可聽著阿禾的笙,就覺得。。。。。。咱不是在跟天較勁,是跟大伙兒一起扛著,就不覺得沉了。
女媧立在云端聽著,看著谷中景象,唇邊的笑意越來越深。她看見爭吵的鄰里,聽到對方用笙吹起兒時的調(diào)子,便紅著臉和解;看見出門遠(yuǎn)行的人,帶著家人吹過的笙音上路,再遠(yuǎn)也覺得心里有個牽掛的根;看見學(xué)堂里的孩童,跟著笙音學(xué)認(rèn)字,連背書都記得更牢些。
原來音樂從不是多余的點(diǎn)綴。它能把疲憊泡軟,把心事化開,把散落的人串成一股繩。勞作的呼號依舊在,卻不再沉悶,而是跟著笙音的節(jié)奏,成了帶著力量的歌;日子依舊有苦有累,卻因這漫谷的樂聲,多了些能嚼出甜的盼頭。
月升東山時,昆侖墟的笙音又起了。這一次,崖頂?shù)呐畫z輕輕攏了攏衣袖,轉(zhuǎn)身融入云霧——她知道,這人間的樂聲,已經(jīng)能自己生長,自己溫暖,自己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了。而那支金芒煉成的笙,就掛在阿禾家的房梁上,管身的幽藍(lán)石粉在月光下流轉(zhuǎn),像在說:這世間最動人的,從來不是沉默的忍耐,而是把苦與樂都唱出來、吹出來,讓彼此聽見,彼此接住。
桃下定禮:緣結(jié)人倫
渭水兩岸的桃花開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,像鋪了層香雪。女媧踏著花瓣走過,裙擺掃過花叢,驚起幾只粉蝶。忽然聽到前方傳來爭執(zhí)聲,夾雜著女子的啜泣,她循聲走去,只見柳樹下扭打在一起的兩名青年,還有一旁泣不成聲的女子。
那兩名青年都打得紅了眼,一個扯著對方的頭發(fā),一個攥著對方的衣襟,嘴里還在嘶吼:“她是我先看上的!”“憑什么?她明明對我笑過!”被爭奪的女子穿著素色衣裙,哭得肩膀聳動,雙手絞著衣角,不知該勸還是該躲。周圍圍了些村民,有人喊著“別打了”,有人卻在起哄,亂糟糟一片。
女媧心中微動。人間繁衍,本是自然之事,卻因無規(guī)無矩,生出這許多紛爭。她抬手輕揮,一股柔和的風(fēng)卷過,將兩名青年分開。兩人還想再撲上去,卻被一股無形的力擋著,只能怒目而視。
“你二人為何爭斗?”女媧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讓人平靜的力量。
穿青布衫的青年搶先說:“我與阿芷早就說好,等我獵到野豬,便請長老為我們見證!他卻橫插一腳!”穿褐衣的青年立刻反駁:“胡說!阿芷前日還收了我采的靈芝,那分明是應(yīng)允的意思!”
女子阿芷哭得更兇了:“我……我只是覺得你們都好,我不知道該選誰,也沒人告訴我該怎么辦……”
女媧看著這混亂的場面,忽然召來四方部落的首領(lǐng)。首領(lǐng)們很快趕到,有的扛著權(quán)杖,有的帶著玉佩,見了女媧,都恭敬地行禮?!敖袢照偌魑唬迸畫z環(huán)視眾人,“是為人間姻緣立個規(guī)矩?!?/p>
她指著盛開的桃樹:“凡男女相悅,需由男方送玄纁之禮。玄為黑,象征天;纁為淺紅,象征地。取天地之正色,表心意之誠。”又指了指圍觀的長老們:“再經(jīng)族中長老見證,昭告族人,方可結(jié)為夫婦。如此,名正言順,再無爭搶之亂。”
說著,她解下自己佩了千年的玉簪。那玉簪是昆侖玉髓所制,通體瑩白,上面刻著纏枝蓮紋,是她初化人形時,西王母所贈。女媧將玉簪折成兩段,兩段玉簪斷面都平整光滑,泛著溫潤的光。她將兩段玉簪分贈給一對自愿遵從新規(guī)的男女——那男子剛用玄纁之禮求得了女子的應(yīng)允,正站在人群中,臉上帶著羞澀與期待。
“此后世間姻緣,便由這‘聘’與‘證’為憑。”女媧將玉簪遞到他們手中,“這玉簪一分為二,你二人各執(zhí)一半,待成婚之日合二為一,便如你們的緣分,從兩心相悅,到一生相守?!?/p>
那對男女捧著玉簪,激動得說不出話,只是深深叩首。周圍的人看著,也都露出了然的神色。剛才扭打的兩名青年,此刻也低下了頭,青布衫青年說:“我懂了,是我太魯莽,該按規(guī)矩來?!焙忠虑嗄暌驳溃骸拔颐魅毡闳?zhǔn)備玄纁之禮,再請長老去阿芷家說合?!卑④破铺闉樾?,眼里有了安定的光。
久而久之,人們便在那棵桃樹下為女媧立祠。祠堂不大,卻總有人來供奉。凡求姻緣者,都會帶一支桃木簪來,放在女媧的塑像前,祈禱能像那對得贈玉簪的男女一樣,得遇良人,順?biāo)斐苫?。桃花開時,花瓣落滿祠堂的臺階,像無數(shù)祝福的絮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