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皋陶手捧著龜甲匆匆走進來,龜甲上的裂紋如同細密的蛛網(wǎng),爬滿了整個甲面。他神色緊張地說道:“巫祝說,必須要獻祭童男童女,否則……否則恐怕會有更大的災禍降臨?!?/p>
“把龜甲燒了吧?!狈艅椎穆曇羝届o而堅決,沒有絲毫猶豫,“燒出的灰還能用來肥田?!闭f罷,他轉(zhuǎn)頭看向伯益,眼神中透著果敢與堅毅,“帶三百個精壯的男子,多準備些藤筐和夯土的木杵。告訴下游的人們,不必再往高處遷移了,我們要給洛水改道。”
伯益聽聞,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仿佛明白了放勛的意圖,激動地說道:“您是說……”
“對,在洛水的轉(zhuǎn)彎處挖一條支渠,讓水流繞開定居點?!狈艅渍f著,在地圖上果斷地劃出一道弧線,“然后再把舊堤加固,沿著堤岸種上柳樹。柳樹的根系發(fā)達,能夠牢牢抓住泥土,遠比獻祭牛羊管用得多。”
出發(fā)前,巫主們手捧著祭品,神色慌張地攔在門口。為首的老巫祝,胡子上還沾著祭祀用的黍酒,他苦苦哀求道:“首領(lǐng)!您這樣逆天而行,一定會遭天譴的呀!”
放勛微微彎腰,從祭品籃里拿起一塊臘肉,輕輕塞進身邊少年的手里——那是信使的兒子,跟著父親一同來報信的?!疤煲掠辏俗匀灰尬??!狈艅着牧伺睦衔鬃5募绨?,腰間青銅劍的劍柄隨之輕輕碰撞,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,“要是河伯真的有靈,看到我們在幫他疏導水流,避免他肆意泛濫成災,想必也會理解的。”
當放勛一行人趕到洛水岸邊時,眼前的情景比想象中更為糟糕。渾濁的河水如猛獸般洶涌,已經(jīng)漫過半人高的茅草屋。幾個老人絕望地抱著柱子痛哭流涕,他們的陶器在水中四處漂浮,一片狼藉。放勛見狀,毫不猶豫地脫下冠冕遞給伯益,第一個縱身跳進及膝深的冰冷河水中。河水刺骨的寒冷,瞬間讓他的骨頭生疼,但他卻大聲笑著呼喊:“大家把藤筐裝滿石頭,跟著我往那邊走!”
三百個男子迅速排成一道人墻,在湍急的水中艱難地移動著,宛如一道黑色的堅固堤壩。放勛站在最前方,手中的木杵每夯一下,腳下的泥土便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。此時,他的思緒不禁飄回到小時候,父親曾帶他去看治水的場景。那時的人們,只會一味地把堤壩筑得越來越高,卻不明白水只有順暢地流走,才不會造成更大的破壞。
第七天清晨,當?shù)谝豢|曙光溫柔地灑在新挖的支渠上時,放勛正坐在柳樹下,啃著干糧稍作休息。伯益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遠處是歡呼雀躍的人群。忽然,伯益發(fā)現(xiàn)首領(lǐng)的腳踝已經(jīng)腫得像陶罐一般,心疼地勸道:“您歇歇吧,剩下的活兒讓我們來干?!?/p>
放勛輕輕搖了搖頭,目光望向河對岸。只見幾個孩子正把新燒的瓦罐小心翼翼地放進水里,看著瓦罐穩(wěn)穩(wěn)地漂浮在水面上,臉上洋溢著純真的笑容?!案嬖V陶窯的人,”放勛忽然說道,“再燒制一些長條形的瓦,要能相互扣在一起的那種。下次修屋的時候,這種瓦會很實用。”
三、首陽山雨:胸懷大義化干戈
首陽山的秋霧,如一層薄紗,裹挾著陣陣寒意,將祭祀的火堆壓得只剩一點橘紅的微光。放勛神情莊重地站在臺上,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。這些人來自四面八方的各個部落,他們發(fā)髻上還沾著旅途的塵土,臉上帶著疲憊與期待?;鹛吝叄晃焕险邉×业乜人灾?,緩緩站起身來,手中的拐杖在石地上篤篤作響,打破了寂靜。
“放勛首領(lǐng),九黎的人又來搶我們的粟倉了!”老者的聲音帶著憤怒與無奈,在空氣中回蕩,“您要是再不出兵,我們……”
老者的話音未落,呼喊聲便如潮水般洶涌地涌上來。矛尖和石斧在火光的映照下,閃爍著冰冷的寒光,仿佛預示著一場戰(zhàn)爭即將爆發(fā)。放勛下意識地按住腰間的青銅劍,這把劍是他即位時,各部落聯(lián)合鑄就的,劍鞘上刻著的水紋此刻仿佛也在隨著眾人的情緒跳動。他的思緒,不禁飄回到三年前在孟津,九黎的首領(lǐng)曾緊緊握著他的手,滿臉無奈地說:“我們的孩子都快沒糧吃了。”
小主,這個章節(jié)后面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,后面更精彩!“去年九黎的收成怎么樣?”方勛的聲音沉穩(wěn)而有力,穿過嘈雜的人聲,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。
人群瞬間安靜下來,氣氛變得有些凝重。一個去過九黎的商人,猶豫了一下,低聲說道:“他們那邊鬧了嚴重的蝗災,地里的莊稼……幾乎顆粒無收。”
“那我們的糧倉,還能支撐多久?”方勛繼續(xù)問道。
管糧倉的官吏趕忙上前一步,恭敬地回答:“回首領(lǐng),今年咱們這兒豐收,除去種子和過冬所需的糧食,還能剩余三千石?!?/p>
放勛微微點頭,轉(zhuǎn)身面向老者,語氣堅定地說:“請您派人告訴九黎,我們送五千石粟過去?!?/p>
此言一出,臺下頓時一片嘩然,驚呼聲差點掀翻祭臺。老者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放勛,聲音顫抖地說:“首領(lǐng)!他們搶了我們的糧,您還要……”
“他們不是搶,是實在餓極了,走投無路啊?!狈艅讖幕鹛晾锞従彸槌鲆桓紵哪緱l,高高舉過頭頂,目光堅定地掃過臺下眾人,“去年歷山遭遇干旱,是誰幫我們引水灌溉?前年共工氏鬧水災,又是誰給我們送來的谷種?”他的眼神中透著溫暖與堅定,“我們和九黎,就如同這火塘里的柴,若是分開,很快就會熄滅,只有緊緊聚在一起,才能燃起熊熊大火?!?/p>
放勛頓了頓,將燃燒的木條緩緩插進泥土里,鄭重地說:“讓巫祝帶十個人去九黎,不光送糧,還要教他們種植耐旱的粟種。告訴他們,明年開春,我們會派人幫他們修筑水渠?!?/p>
伯益在身后輕輕拉了拉放勛的衣角,放勛明白他想說什么。此時,各部落的首領(lǐng)已經(jīng)在臺下竊竊私語,那些刻著戰(zhàn)功的甲骨還擺在祭臺的角落,上面的血腥味似乎還未散盡。但放勛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對他說的話:“治理天下,就像種谷子,要知道什么時候該澆水,什么時候該施肥,急不得,也狠不得。”
三個月后,九黎的首領(lǐng)親自帶著族人前來謝罪,還帶來了他們最為珍貴的青銅礦。放勛率領(lǐng)眾人在平陽城外迎接他們,只見兩個部落的孩子湊在一起,正用樹枝在地上認真地畫著什么。放勛好奇地走過去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畫的是一條河,河的兩岸長滿了郁郁蔥蔥的莊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