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勛:日月昭昭,明德之光
丹墀之下:紛爭初起
晨曦微露,柔和的光線如同輕紗般,悄然灑落在宣室的周遭。放勛輕輕推開宣室的木窗,那窗欞在歲月的摩挲下,發(fā)出輕微的“嘎吱”聲。晨露正順著梧桐葉尖緩緩滾落,宛如晶瑩的玉珠,滴落在階前的青磚上,濺起細(xì)微的水花。階下的青銅鶴燈,還搖曳著微弱的殘焰,那跳躍的火苗,將放勛高大的影子,投映在青磚之上,恰似一株飽經(jīng)風(fēng)雨、被風(fēng)揉皺的古柏,透著歷經(jīng)歲月的滄桑與堅毅。
“大隗氏的使者在偏殿候了三個時辰?!眱?nèi)侍的聲音,仿佛貼著地磚悄然滑來,帶著水汽般的怯懦與小心翼翼。放勛緩緩轉(zhuǎn)過身,身上玄色冕服上的十二章紋,在晨光的映照下,如靈動的光影般浮動。日、月、星辰的圖案,在他胸口閃爍明滅,仿佛蘊含著天地間的神秘力量與莊重威嚴(yán)。
“讓他進(jìn)來。”放勛的聲音沉穩(wěn)而有力,如同洪鐘般在室內(nèi)回蕩。
使者仿若驚弓之鳥,踉蹌著撲跪在地,粗麻布袍子里,抖落出半捧黍米?!熬暇任遥」补な险f我族私藏鹽鐵,昨夜竟縱兵燒了三座糧倉!”他抬起頭,顴骨上的燎泡正往下淌著膿水,模樣狼狽不堪。“那些黍米,是僅剩的種子啊,再耽擱下去,秋收……秋收可就沒指望了!”他的聲音帶著哭腔,滿是絕望與無助。
放勛神色凝重,緩緩接過那捧黍米,指尖輕輕碾開一粒。飽滿的米仁里,赫然嵌著焦黑的炭屑,這一幕,仿佛是命運的暗示,勾起了他心底深處那沉痛的回憶。二十年前,父親鯀治水失敗,被流放羽山之時,也是這般,捧著一把帶泥的稻種,目光堅定地說“水退了總要有人種莊稼”。那堅毅的神情,至今仍歷歷在目,如同刻在心頭的烙印。
“共工氏的封地在孟門山?!狈艅讓⑹蛎拙従彽惯M(jìn)陶甕,聲音不疾不徐,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?!澳闱胰タ宛^歇息,三日后在此聽判。”
使者叩首謝恩的聲響還未完全消散,共工氏的大夫,已然神色倨傲地站在了丹墀之下。這人穿著朱紅裨衣,腰間玉帶鑲著綠松石,在陽光下閃爍著奢華的光芒。他目光掃過陶甕里的黍米,嘴角撇出道輕蔑的冷笑:“君上莫要聽那刁民胡言。大隗氏竟敢私開鹽井,按律當(dāng)罰沒家產(chǎn),我君只是代為執(zhí)行王法而已。”
“哦?”放勛從案上從容拿起竹簡書,目光如炬,直視著共工氏大夫?!奥煞ǖ谌l明確記載:‘諸族開礦需報備方國,違者罰芻茭百石’。何時改了規(guī)矩?”
大夫的臉色瞬間青了青,眼神閃過一絲慌亂,囁嚅著說道:“那是……那是我君顧念百姓勞苦,想著先行處置,再補文書?!?/p>
放勛并未立刻回應(yīng),只是示意內(nèi)侍取來輿圖。他手持青銅筆,在孟門山與大隗氏聚居地之間,緩緩劃了道弧線,那弧線仿佛是命運的軌跡。“從孟門山到那里,快馬需走五日。你說昨夜縱兵,卻在今日清晨便抵達(dá)平陽,莫非共工氏養(yǎng)的是能日行千里的飛騎?”
大夫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,朱紅裨衣也隨之簌簌作響。放勛敏銳的目光,忽然注意到他靴底沾著的蒼耳。這種植物,只在雷澤岸邊生長,而那里,離大隗氏的地界足有三百里之遙,這無疑是揭開真相的關(guān)鍵線索。
雷澤夜話:公正之?dāng)?/p>
三日后,朝會選址在雷澤畔的草廬。雷澤的湖水,在微風(fēng)的輕撫下,泛起層層漣漪,宛如夢幻的畫卷。放勛讓人搬來三塊青石,自己則選擇坐在最矮的那塊上,左邊是大隗氏使者,右邊是共工氏大夫。身后的蘆葦蕩,宛如一片綠色的海洋,藏著十幾個采蓮女,她們手中緊緊攥著削尖的蓮梗,神色警惕。
“君上這是何意?”共工氏大夫摸著腰間的玉佩,那里藏著把匕首,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與狐疑。
“聽聞雷澤的蓮花開得正好?!狈艅渍哿酥Ъt蓮,那紅蓮嬌艷欲滴,散發(fā)著淡淡的清香。“去年有采蓮女在此被熊瞎子傷了,我便讓她們帶著家伙什防身。”他忽然將蓮花轉(zhuǎn)向大夫,目光如電?!澳阊サ椎纳n耳,是從這岸邊沾的吧?”
大夫的喉結(jié)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,額頭上滲出細(xì)密的汗珠。放勛又將目光轉(zhuǎn)向大隗氏使者,神色嚴(yán)肅?!澳阏f糧倉被燒,為何不先報當(dāng)?shù)胤讲?,反而連夜趕來平陽?”
使者的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,眼中滿是憤懣?!胺讲枪补な系呐?,我如何能信他?”
蘆葦葉在風(fēng)中沙沙作響,仿佛在訴說著世間的不平。放勛將蓮花輕輕扔進(jìn)水里,看著花瓣在漣漪里打著轉(zhuǎn),思緒飄回到三年前。那時,黃河改道,共工氏攔河筑壩,致使下游千畝良田被沖毀,而當(dāng)時的共工氏,也是這般理直氣壯,毫無愧疚之意。
“大隗氏私開鹽井,罰芻茭百石?!狈艅讖膽牙锾统鲋窈啠曇魣远ǘ辛??!肮补な显綑?quán)用兵,罰俸三年,所燒糧倉,需由共工氏十倍賠償?!彼鋈惶岣呗曇?,如洪鐘般響徹四周?!傲硗?,方伯徇私枉法,即刻解職!”
這章沒有結(jié)束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(xù)閱讀!采蓮女們聽聞,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歡呼,那歡呼聲驚飛了蘆葦叢里的白鷺。白鷺展翅高飛,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優(yōu)美的弧線。共工氏大夫還欲爭辯,卻見放勛緩緩拾起塊青石,指腹輕輕摩挲著上面的水紋,陷入了回憶。
“二十年前,我在羽山見過被洪水沖垮的村莊,尸骨和稻種纏在一塊兒,慘不忍睹?!彼亚嗍昧θ舆M(jìn)雷澤,濺起高高的水花?!罢l要是把百姓的活路堵死了,這天底下,總有治他的地方?!?/p>
暮色如潮水般漫上來,漸漸籠罩了整個雷澤。放勛獨自坐在草廬里,四周靜謐無聲,唯有蟲鳴聲在夜色中此起彼伏。內(nèi)侍提著燈,腳步輕盈地走進(jìn)來,看見放勛正在剖蓍草,每根草莖都被他削得長短一致,仿佛在進(jìn)行一場莊重而神秘的儀式?!熬?,大隗氏使者說要獻(xiàn)鹽百擔(dān),被我拒了?!?/p>
“做得好。”放勛把蓍草排成卦象,目光專注。“公正不是做買賣,賞罰分明是本分?!彼鋈恢钢韵螅樕下冻鲂牢康男θ??!澳憧催@坎卦,上下都是水,看似危機(jī)四伏,可中間總有根陽爻撐著,寓意著希望與堅守?!?/p>
誹謗之木:納諫之勇
平陽城的南門,立起根木柱的那天,恰好下著如絲如縷的梅雨。木柱是整根的桃木,被匠人精心削得溜光,頂端橫插著塊木板,上面用朱漆寫著“誹謗之木”四個大字,在雨幕中顯得格外醒目。
“君上這是要讓百姓罵自己?”司徒契捋著花白的胡子,看著幾個農(nóng)夫在木柱上刻字,滿臉的疑惑與擔(dān)憂?!扒叭沼袀€老婦寫‘稅太重’,昨日又有匠人畫了幅官吏受賄的圖……”
放勛正蹲在地上,饒有興致地看著泥水里的蝌蚪。聽聞此言,不禁笑出了聲?!爱?dāng)年堯帝設(shè)敢諫鼓,不就是怕自己聽不見真話?”他指著木柱上的刻痕,眼中透著睿智。“你看這個‘稅’字,旁邊畫著個谷倉,底下卻有個洞,這是說有人中飽私囊呢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