孫老頭那看似隨意的一句準許,對霍天淵而言,不啻于推開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。自那日后,他打掃符箓堂的勁頭更足了,原本枯燥的清掃工作,因為有了之后的期盼,也變得不再難以忍受。每日,當最后一點灰塵被攏起,最后一塊地磚光潔如新,他便迅速收拾好工具,如同最虔誠的信徒,悄無聲息地挪到符箓堂東南角那片專供低階弟子練習(xí)的區(qū)域,尋個不惹眼的角落,屏息凝神地觀摩起來。
那片區(qū)域擺放著十幾張略顯陳舊的柏木案幾,使用的多是最普通的黃符紙和基礎(chǔ)符墨,空氣中彌漫的靈力波動也遠不如內(nèi)堂那邊精純、復(fù)雜。但在這里,霍天淵卻看到了“符”之大道最原始的脈絡(luò)。
他主要觀摩的是兩種最基礎(chǔ)的符箓:“清潔符”與“照明符”。
制作“清潔符”的,多是些剛?cè)腴T不久的弟子,臉上還帶著幾分稚嫩和緊張?;籼鞙Y看到,他們需先靜心凝神,調(diào)動體內(nèi)微弱的水行與風(fēng)行靈力,通過特制的符筆,緩緩注入那暗紅色的符墨之中。落筆時,筆尖需穩(wěn),手腕需活,沿著符紙上那早已印好的、代表“驅(qū)塵”“聚風(fēng)”的基礎(chǔ)紋路,將混合了靈力的符墨均勻地引導(dǎo)、填充。
這過程看似簡單,實則暗藏玄機。靈力注入過多過猛,符紋尚未走完,符紙便可能因承載不住而自燃,化作一小撮黑灰;靈力注入過少或斷續(xù)不定,繪出的紋路便會黯淡無光,靈性孱弱,即便勉強成形,效果也大打折扣,或許只能拂去案幾上的浮塵,對于稍厚些的污漬便無能為力。
霍天淵看得極其專注,眼睛如同最精細的刻錄法器,將那些弟子每一次提筆、落筆、轉(zhuǎn)折、收勢的姿態(tài),以及他們成功時符紋上流轉(zhuǎn)的溫潤毫光,失敗時符紙的焦黑或紋路的斷裂,都一一鐫刻在腦海深處。他不僅看,耳朵也豎著,捕捉著那些弟子低聲的交流、偶爾失敗的嘆息、甚至執(zhí)事弟子路過時簡短的點評。
“靈力要含而不露,引而不發(fā),像溪水流過河床,不是山洪暴發(fā)!”
“此處轉(zhuǎn)折,腕力需輕提,心意隨轉(zhuǎn),不可僵滯!”
“心神不定,靈力則散!符未成,心先亂,如何能成?”
這些零碎的話語,如同散落的珍珠,被他小心撿起,在心底反復(fù)琢磨。
至于“照明符”,則涉及對光屬性靈力更精微的掌控。符紋核心是一個小小的“聚光”符文,周圍輔以穩(wěn)定和釋放能量的結(jié)構(gòu)。成功的照明符,激活后能散發(fā)出穩(wěn)定、柔和、持久的光芒,而失敗的,要么光芒黯淡如螢火,瞬息即逝,要么干脆失控,發(fā)出一聲輕微的爆鳴,將符紙炸得四分五裂。
霍天淵注意到,繪制照明符時,那些弟子神情更為凝重,下筆也更加輕柔,仿佛怕驚擾了符文中那一絲微弱的光明種子。
觀摩結(jié)束后,回到那間簡陋得只有一床一桌一凳的外門弟子居所,霍天淵的“功課”才剛剛開始。他沒有符紙,沒有符墨,更沒有符筆。但他有決心。
他找來一些廢棄的、背面空白的賬簿紙,又削尖了僅有的幾根劣質(zhì)炭筆。就著昏暗的油燈,他一遍又一遍地在紙上練習(xí)勾勒那些早已爛熟于心的基礎(chǔ)符紋。清潔符的“驅(qū)塵紋”如同旋渦,又似清風(fēng)流轉(zhuǎn);照明符的“聚光紋”則像一個收斂的花苞,內(nèi)里蘊含著綻放的渴望。
他閉著眼,手指在空中虛劃,回憶著白日里看到的那些成功符箓上,靈力流淌時帶來的那種圓融貫通的感覺。他試圖在腦海中模擬那種靈力的運轉(zhuǎn),想象著自己指尖有微光流轉(zhuǎn),順著那無形的紋路蜿蜒而行。
然而,想象與實際,隔著巨大的鴻溝。
當霍天淵終于攢夠了貢獻點,從宗門庶務(wù)堂換來了最低等的十張黃符紙、一小瓶基礎(chǔ)符墨和一支禿了毛的舊符筆時,他摩拳擦掌,準備大干一場??涩F(xiàn)實立刻給了他沉重一擊。
第一次嘗試制作清潔符。他學(xué)著那些弟子的樣子,盤膝坐下,努力平復(fù)激動的心情,引導(dǎo)著體內(nèi)那本就稀薄得可憐的靈力,緩緩注入符筆。筆尖蘸飽了符墨,落在柔韌的符紙上。起初幾筆尚可,但到了那個代表“風(fēng)旋”的關(guān)鍵轉(zhuǎn)折處,他心念一動,想起了觀摩時某個弟子因靈力不繼而失敗的情形,下意識地想加大靈力輸出以確保不斷。就是這心念的細微波動,導(dǎo)致了靈力的瞬間紊亂。
“噗!”
一聲輕響,符紙上剛剛繪制的紋路猛地一亮,隨即迅速黯淡,整張符紙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焦黃、酥脆,最后化作一小撮毫無靈氣的灰燼,從案幾上飄落。
失敗。
霍天淵愣住了,看著那點灰燼,心頭涌上一陣挫敗。他深吸一口氣,清理案幾,鋪開第二張符紙。
第二次,他記住了教訓(xùn),在轉(zhuǎn)折處小心翼翼,卻因為過于謹慎,靈力輸出變得斷斷續(xù)續(xù),繪出的紋路雖然完整,卻黯淡無光,如同干涸的河床。注入一絲靈力嘗試激活,符紙毫無反應(yīng),成了一張徹底的廢符。
第三次,符紋繪制到一半,他因為精神高度集中,額頭見汗,手腕微微一顫,筆尖在符紙上劃出了一道不該有的斜痕。靈力瞬間在此處淤積、沖突,符紙再次自燃。
第四次,第五次……
十張符紙,很快消耗一空。案幾上,只留下一小堆灰燼和幾張毫無靈光的廢符。成功的,一張也沒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