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了那處售賣基礎物資的區(qū)域,霍天淵心中盤算著此次坊市之行的最后一個,也是最為隱秘的一個目標。他并未急于行動,而是像尋常閑逛的低階弟子一般,又在人流中穿梭了片刻,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一個個攤位,實則暗中留意著所有與靈植相關的所在。
《常見靈植與礦物圖鑒》被他緊緊攥在手中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。這本書不僅僅是知識的載體,更是他接下來行動的底氣。他需要確認,自己腦海中記憶的那幾種對滋養(yǎng)神魂有微弱效用的藥材,其種子是否常見,價值幾何,以免在交易中露出破綻,引人懷疑。
養(yǎng)魂!這是霍天淵內(nèi)心深處最大的秘密與渴望。自從那次意外,他總覺得自己的魂魄似乎與這具身體并非完美契合,時有滯澀之感,尤其是在嘗試引氣入體,感應天地靈氣時,那種無形的隔閡感尤為明顯。他模糊地意識到,若能滋養(yǎng)壯大魂魄,不僅能讓修行之路更為順暢,或許還能解開一些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謎團。然而,滋養(yǎng)神魂的丹藥、靈草,無一不是天價,絕非他一個雜役弟子所能奢望。唯一的希望,便在于自行培育。
而最佳的培育地點,莫過于他每日勞作的靈植園。那里靈氣充沛,土質(zhì)優(yōu)良,更重要的是,他對園中每一個角落都了如指掌。哪片區(qū)域日照充足,哪塊地界相對隱蔽,甚至哪個陣法節(jié)點偶爾會逸散出額外的木屬性靈氣,他都一清二楚。若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某個廢棄的角落或茂盛的植株間,種下幾味養(yǎng)魂藥材……
這個念頭如同野草,在他心中瘋狂滋長。但風險同樣巨大。靈植園乃宗門產(chǎn)業(yè),私占靈地、偷種私產(chǎn),一旦被發(fā)現(xiàn),最輕也是廢除修為,逐出宗門。他必須萬分謹慎,如同在萬丈懸崖上走鋼絲。
終于,在一個相對僻靜,靠近山壁的轉(zhuǎn)角處,他找到了目標。一個不大的攤位,鋪著洗得發(fā)白的靛藍色粗布,上面分門別類地擺放著數(shù)十個小布袋,旁邊還用木牌標注著名稱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泥土與植物生命氣息的清新味道。攤主是一位看起來五十余歲的婦人,面容黝黑,布滿了風霜的痕跡,雙手指節(jié)粗大,沾著些許泥垢,正低著頭,專注地用一把小銀刀修理著幾根靈草的根須。她身上沒有任何強大的靈力波動,更像是一位經(jīng)驗豐富的老農(nóng)。
霍天淵緩步上前,目光迅速掃過那些木牌:“清心草”、“凝露花”、“地根藤”、“赤炎果”……大多是些用于煉制低階丹藥或直接服用的常見靈植。他的心臟微微加速跳動,視線最終定格在幾個并排的小袋子上:“寧神花”、“蘊靈草”、“安魂枝”。
就是它們!根據(jù)那本圖鑒記載,以及他零碎聽聞的信息,這三種藥材并非專門的養(yǎng)魂圣品,其主要功效是寧心靜氣,輔助入定,對穩(wěn)定心神、緩解修煉疲勞有不錯的效果。但在一些偏門的丹方或者特定的用法下,它們對受損或虛弱的魂魄,也有著微乎其微的滋養(yǎng)之效。這種邊緣化的效用,正好掩蓋了他的真實目的。
霍天淵蹲下身,裝作對那“赤炎果”的種子很感興趣的樣子,拿起那小布袋,掂了掂,又湊到鼻尖聞了聞,一股淡淡的火靈氣撲面而來。
“赤炎果,喜陽耐旱,三年一熟,果子蘊含的火靈氣對修煉火系功法的弟子有些許助益?!崩蠇D頭也沒抬,聲音平和地介紹道,語氣中沒有絲毫兜售的熱情,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。
“多謝前輩告知。”霍天淵放下赤炎果種子,狀似無意地指向旁邊的“寧神花”種子,“這寧神花,聽說對靜心修煉很有幫助?”
老婦這才抬眼看了看他,目光平靜而深邃:“嗯,寧神花,一年生,花香有安神之效,種子發(fā)芽率尚可,需保持土壤濕潤,忌強光暴曬?!彼种噶酥概赃叺摹疤N靈草”和“安魂枝”,“這兩種也是常見的靜心類靈植,蘊靈草能輕微匯聚周圍靈氣,安魂枝的枝葉焚燒后,香氣有助于深度睡眠。小兄弟是初學種植?”
霍天淵心中微凜,這老婦眼光毒辣。他連忙點頭,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靦腆:“晚輩剛接觸不久,想試著種些容易成活的,也好積累些經(jīng)驗?!?/p>
“嗯,從這些入手,倒是穩(wěn)妥?!崩蠇D點了點頭,不再多言,繼續(xù)低頭打理她的靈草。
霍天淵知道該進入正題了。他深吸一口氣,將早就準備好的幾樣東西從包裹里拿了出來。不是靈石,而是他精心制作的那些小物件:那條碎火晶手鏈,那柄月牙小刀,還有一個用某種韌性極佳的藤條編織而成的小簍,結構精巧,可以伸縮,用來盛放一些小東西非常方便。
“前輩,”霍天淵將三樣東西輕輕推到老婦面前,語氣誠懇,“晚輩靈石匱乏,不知能否用這些手工制品,再加上…加上僅剩的兩塊下品靈石,換取一些寧神花、蘊靈草和安魂枝的種子?”
老婦再次抬起頭,目光落在那些小物件上。她沒有立刻拒絕,而是伸手拿起了那個藤編小簍,仔細看了看其編織的節(jié)點和結構,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月牙小刀的刃口和重心,最后目光在那條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散發(fā)著微弱暖光與瑩潤光澤的碎火晶手鏈上停留了片刻。
攤位上陷入了一片沉默。霍天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他能聽到自己咚咚的心跳聲。他知道,這些“小玩意兒”在真正的修士眼中可能一文不值,但他賭的就是這份精巧和別致,或許能打動這位看起來更注重實際而非純粹價值的老婦。
時間一點點過去,老婦依舊沒有說話,只是用手指摩挲著藤編小簍的邊緣,眼神似乎透過這些小物件,在審視著霍天淵這個人。
霍天淵按捺住內(nèi)心的焦急,補充道:“前輩,這些東西雖無法寶之能,但勝在用心。這手鏈恒溫,于寒夜值守或陰濕環(huán)境或許有些許用處;這小刀鋒利順手,處理草藥根系、裁剪繃帶極為便捷;這藤簍輕便堅韌,可盛放些怕壓的鮮嫩草藥。晚輩…晚輩確實急需這些種子來練習種植,還望前輩成全。”
他這番話半真半假,將自己定位為一個渴望學習靈植卻資源匱乏的初學者,姿態(tài)放得極低。
老婦終于放下了藤編小簍,渾濁卻清明的眼睛看向霍天淵,緩緩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沙?。骸澳氵@些小東西,做得確實精巧,非心靈手巧、耐得住性子之人不可為?!彼掍h一轉(zhuǎn),“不過,靈植種子雖非珍貴之物,卻也是老身辛苦采集、篩選而來。你這三樣東西,加上兩塊靈石,換每種種子十粒。”
三十粒種子!霍天淵心中狂喜,這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!他原本以為每種能換個三五粒就心滿意足了。他強壓下激動,知道此刻絕不能表現(xiàn)得過于興奮,以免引起對方懷疑。他臉上適當?shù)芈冻鲆唤z猶豫,像是在權衡價值,片刻后,才重重地點了點頭:“好!就依前輩所言,多謝前輩!”
他迅速將兩塊僅剩的下品靈石取出,連同那三件手工制品一起推了過去。老婦則拿出三個更小的布袋,用特制的小木勺,從各自的大袋中分別舀出十粒種子,仔細包好,遞給霍天淵。
寧神花的種子細小如沙,呈淡褐色;蘊靈草的種子稍大,橢圓狀,帶著青灰色的光澤;安魂枝的種子最為奇特,形如微縮的月牙,漆黑如墨。接過這三個輕飄飄卻仿佛重若千鈞的小布袋,霍天淵的手心都有些微微出汗。
他鄭重地將種子收入懷中最貼身的位置,再次向老婦躬身行禮:“多謝前輩!”
老婦擺了擺手,重新低下頭,專注于手中的活計,仿佛剛才的交易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。
霍天淵不敢再多做停留,轉(zhuǎn)身融入人流,腳步不疾不徐,向著坊市出口的方向走去。他努力讓自己的背影看起來平靜自然,但內(nèi)心早已被巨大的喜悅和一絲不安所占滿。
計劃成功了最重要的一步。然而,真正的挑戰(zhàn),現(xiàn)在才剛剛開始。如何將這些種子安全地帶回宗門,如何在不引起任何注意的情況下,找到最合適的角落將它們種下,如何小心翼翼地照料它們直至成熟……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。
他摸了摸懷中那三小袋種子,它們安靜地貼著胸膛,仿佛三顆蘊含著無限希望與風險的火種。云霧坊市的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后,前方的路,迷霧重重,但他知道,自己必須走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