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,包裹著前行的兩人。四周寂靜無聲,唯有腳下傳來的、仿佛踏在虛空鏡面般的細微回響,以及彼此間清晰可聞的呼吸與心跳。經(jīng)過心性拷問與法則洗禮,霍天淵感覺自己的神識雖然依舊疲憊,卻仿佛被淬煉過的精鋼,變得更加凝練敏銳。袖中的金屬碎片指引著方向,那溫涼的觸感如同黑暗中的燈塔。
然而,星宮的考驗,一環(huán)緊扣一環(huán),從不給人以喘息之機。
就在他們循著感應,踏出下一步的瞬間,霍天淵周圍的景象驟然扭曲、坍縮!戰(zhàn)玲瓏的身影、無盡的黑暗、遠處的微光,一切都在剎那間遠離、消失。他仿佛被投入了一個獨立的、與現(xiàn)實隔絕的氣泡世界之中。
一股濃郁刺鼻的、混合著焦煳金屬、熔毀靈石以及各種失敗藥劑的氣味撲面而來,熟悉得讓他心臟勐地一縮。
眼前,不再是虛無的黑暗,而是器鼎峰,他的“混沌樂土”。
但這一次,并非他熟悉的、雖然雜亂卻充滿探索熱情的實驗室,而是一片狼藉不堪、如同被風暴席卷過的災難現(xiàn)場。地面上遍布著焦黑的坑洞,墻壁上滿是煙熏火燎的痕跡,無數(shù)煉制失敗的殘骸堆積如山——扭曲變形的劍胚、靈光盡失化為頑鐵的陣盤、不斷滲出詭異毒液的藥鼎碎片、甚至還有幾具模擬煉器傀儡的殘肢斷臂,冒著滋滋的電火花,散落在角落。
而他自己,正站在實驗室的中央,雙手漆黑,衣袍破損,臉上沾滿了灰盡與油污,顯得狼狽不堪。他的手中,捧著一塊剛剛徹底失去靈性、布滿裂紋、如同廢鐵般的金屬疙瘩,那是他耗費了數(shù)月心血、嘗試融合三種相克星辰金的成果,此刻卻在他眼前,徹底化為烏有。
“又失敗了……”一個充滿疲憊與自我懷疑的聲音,在他腦海中響起。
就在這時,實驗室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,“砰”的一聲被人從外面粗暴地推開。
刺眼的陽光(這幻境連光線都模擬得如此真實)照射進來,勾勒出幾個熟悉而令他心生厭煩的身影。為首的是器鼎峰一位以古板嚴苛著稱的傳功長老,他身后跟著幾名平日就對霍天淵“離經(jīng)叛道”行為嗤之以鼻的同門師兄。
長老看著滿地的狼藉,聞著空氣中刺鼻的氣味,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,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望與厭惡。他指著霍天淵手中的廢鐵疙瘩,聲音冰冷如同數(shù)九寒天的風:
“霍天淵!看看你干的好事!又是這樣!第幾次了?宗門提供給你的資源,就是讓你這樣一次次揮霍,制造這些毫無用處的垃圾嗎?”
“整天鼓搗這些危險而無用的東西,爆炸、毒霧、能量失控……你將器鼎峰的清譽置于何地?將宗門的規(guī)矩置于何地?”
“煉器之道,博大精深,前人典籍汗牛充棟,正道不走,偏要鉆這些牛角尖!你這分明是心術不正,走了邪路!”
“真是我器鼎峰之恥!若是讓外界知曉,我云夢宗器鼎峰出了你這么個專產(chǎn)‘廢品’和‘事故’的弟子,顏面何存!”
長老的話語,如同冰冷的鞭子,一下下抽打在霍天淵的心上。而他身后的那些同門,也紛紛投來鄙夷、譏諷、幸災樂禍的目光,竊竊私語聲如同蒼蠅般嗡嗡作響:
“我就說嘛,他那些想法根本就是異想天開!”
“白白浪費了那么多珍貴材料,要是給我,早就煉制出上品法器了?!?/p>
“聽說他那個‘謬誤之眼’,根本就是看什么都不對勁的瘋病!”
“跟他同在器鼎峰,真是丟人……”
這些聲音,這些目光,這些場景,都是他內(nèi)心深處最不愿觸及的記憶碎片,此刻被幻境無情地放大、組合,化作最鋒利的刀刃,反復切割著他的道心。那失敗的沮喪,那不被理解的孤獨,那被群體排斥的刺痛,那對自身道路的深深懷疑……如同沼澤中的淤泥,從四面八方涌來,要將他拖入絕望的深淵。
霍天淵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,臉色蒼白,捧著那塊廢鐵的手指尖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。他看著眼前長老那張寫滿失望的臉,聽著周圍同門刺耳的嘲諷,一股巨大的委屈、憤怒和自我否定感幾乎要將他淹沒。他想要大聲辯駁,想要證明自己,卻感覺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,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放棄吧……
承認吧,你就是不行……
你的路,是錯的……
回歸“正道”,才是明智之舉……
誘惑的低語在心底響起,帶著令人心智沉淪的力量。
就在他的心神即將失守,要被這片由失敗與否定構成的泥潭吞噬的剎那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