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山雜物院的平靜,如同結了一層薄冰的湖面,看似穩(wěn)固,實則脆弱?;籼鞙Y與阿福之間那無聲的默契,以及他自身修為的穩(wěn)步提升,都讓這壓抑苦悶的日子,勉強有了一絲可供喘息的空隙。然而,底層雜役的命運,往往不由自己掌控,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,便足以將這短暫的平靜徹底打破。
這一日,天色陰沉,鉛灰色的云層低垂,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悶。正值宗門百草堂例行清倉,處理一批積壓多年、藥性斑駁混雜且部分已產(chǎn)生輕微異變的廢棄靈植殘渣。這類廢料蘊含的靈力混亂,處理不當極易引發(fā)小范圍靈氣紊亂甚至滋生毒瘴,向來被視為最棘手、最危險的活計之一,通常都會指派給北山雜物院。
果不其然,張管事陰沉著臉來到丙字庫房,目光掃過一眾噤若寒蟬的雜役,最后落在了霍天淵和劉三幾人身上。
“你,你,還有你們幾個,”張管事的手指虛點,“即刻前往百草堂西側廢料區(qū),將那里堆積的‘混毒藤’、‘腐骨花’殘渣全部裝車,運往后山焚化谷!務必在天黑前處理完畢,若有過失,嚴懲不貸!”
被點名的雜役,包括霍天淵和劉三,臉色都變得有些難看。“混毒藤”、“腐骨花”,光是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善茬,其殘渣更是棘手,稍有不慎,沾染上皮膚便會紅腫潰爛,吸入粉塵則可能頭暈目眩,靈力滯澀。
劉三眼珠一轉,立刻捂著肚子,哎喲叫喚起來:“張管事,我……我昨晚吃壞了東西,這肚子疼得厲害,怕是……”
張管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,根本不吃這套:“少廢話!疼也得去!完不成任務,這個月的靈石供奉全部扣光!”
劉三頓時噤聲,臉色如同吃了蒼蠅般難看。
一行人推著數(shù)輛特制的、刻有簡單封禁符文的板車,冒著漸漸淅瀝起來的小雨,來到了百草堂西側。只見一座小山般的、顏色晦暗、散發(fā)著刺鼻腥臭與詭異甜香混合氣味的廢料堆呈現(xiàn)在眼前。一些藤蔓狀的殘渣上還閃爍著不祥的幽綠斑點,花朵碎片則呈現(xiàn)出一種令人不適的灰敗色澤。
雜役們面面相覷,無人敢率先上前。劉三更是縮在后面,眼神閃爍,不知在打什么主意。
霍天淵眉頭微蹙,他知道拖延不得。他默默運轉靈力,在口鼻前形成一道微薄的屏障,又取出兩塊粗布浸水后纏在手上,率先走上前去。他動作沉穩(wěn),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木叉將廢料裝入車上的密封箱中,盡量避免直接接觸和揚起粉塵。
阿福見狀,也咬了咬牙,學著霍天淵的樣子,上前幫忙。其他幾個雜役見有人帶頭,這才磨磨蹭蹭地開始動作。唯有劉三,依舊磨洋工,專挑輕省的、看起來毒性不強的邊緣廢料處理。
就在裝載工作進行到一半,天空雷聲隆隆,雨勢驟然變大,瓢潑般傾瀉而下!雨水沖刷在廢料堆上,頓時將那些斑駁的藥性激發(fā)出來,一股更加濃烈、帶著麻痹效果的腥甜霧氣開始彌漫開來!
“不好!”霍天淵心中警鈴大作,“快!加快速度!雨水讓毒性揮發(fā)了!”
然而,為時已晚。一名動作稍慢的雜役吸入了幾口毒霧,頓時臉色發(fā)青,手腳發(fā)軟,踉蹌著癱倒在地。緊接著,又有一兩人出現(xiàn)了類似癥狀?,F(xiàn)場頓時一片混亂,恐慌蔓延。
劉三嚇得魂飛魄散,大叫一聲:“有毒!快跑??!”竟丟下工具,不管不顧地就想往遠處跑。
“站??!”霍天淵厲聲喝道,聲音在雨幕中顯得異常清晰冷冽,“現(xiàn)在跑了,任務失敗,所有人都要受重罰!想把事情鬧得更大嗎?”
劉三被他的氣勢所懾,腳步一僵。
霍天淵迅速掃視現(xiàn)場,強壓下因吸入微量毒霧而產(chǎn)生的眩暈感,大腦飛速運轉。他指揮尚且還能行動的阿福和另一名雜役:“阿福,你去把倒下的人拖到上風口雨小的地方!你,去找些清水來,盡量給他們沖洗口鼻!”
他自己則深吸一口氣,不顧危險,沖到廢料堆前,體內靈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,雙手連連揮動,不再顧忌粉塵,以最快的速度將剩余的廢料瘋狂裝入車中密封起來,盡量減少毒霧的持續(xù)散發(fā)。雨水混合著汗水、毒塵,將他渾身打得濕透,看上去狼狽不堪,但那眼神卻如同磐石般堅定。
在他的組織和身先士卒下,混亂的場面終于被控制住。廢料被全部裝車密封,中毒的雜役也被安置妥當?;籼鞙Y又強撐著疲憊與不適,與阿福等人一起,冒著大雨,艱難地將沉重的板車推到了后山焚化谷,親眼看著所有廢料被投入熊熊烈焰,徹底化為灰燼。
當一切處理完畢,拖著幾乎虛脫的身體返回北山雜物院時,已是深夜?;籼鞙Y只覺渾身骨頭像散了架一樣,肌肉酸痛無比,靈力更是近乎枯竭,腦海中陣陣刺痛,那是神識過度消耗與微量毒素影響的跡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