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天淵默默地彎腰,將散落在地的金屬錠一塊塊撿回板車,仿佛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只有那緊抿的嘴唇和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冰冷寒芒,昭示著他內(nèi)心遠非表面那般平靜。
這一整日,白天所受的羞辱與憋悶,如同無形的枷鎖,纏繞在他的心頭。那股郁結之氣,揮之不去。
是夜,寂滅崖。
霍天淵盤膝而坐,試圖如往常般入定修煉。然而,白日里那外門弟子羞辱的嘴臉、尖刻的言語,以及自己被迫隱忍的畫面,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反復上演。一股煩悶、郁結、夾雜著絲絲戾氣的氣息,盤桓在他胸腹之間,難以化解。
他強行運轉“引氣訣”,卻發(fā)現(xiàn)靈力在經(jīng)脈中的流淌變得異常滯澀,如同陷入了泥沼,每每行至關鍵竅穴,便因心緒不寧而散亂開來,根本無法進入物我兩忘的修煉狀態(tài)。嘗試凝聚“玄水刺”,那幽藍水針也是明滅不定,形態(tài)不穩(wěn),威力大減。
“唉……”
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在身側響起,師尊的虛影悄然浮現(xiàn)。
“可是因白日之事,心氣難平?”師尊的聲音依舊平和,卻仿佛能直指人心。
霍天淵睜開眼,臉上帶著一絲挫敗與不甘,點了點頭:“弟子愚鈍,明知不該為些許瑣事與小人動氣,擾了修行,卻終究難以釋懷,讓師尊失望了。”
“非是失望。”師尊微微搖頭,“七情六欲,乃人之常情。受辱而生怒,乃血性未泯,并非過錯。關鍵在于,如何駕馭此‘怒’,而非被‘怒’所駕馭?!?/p>
他望向漆黑死寂的崖下虛空,緩緩道:“你可知,為何讓你在此地修行?此地靈氣枯竭,死寂彌漫,看似絕地。然而,正因其‘無’,方可映照你內(nèi)心之‘有’。白日所受之氣,便是你心中之‘有’,是雜質(zhì),亦是資糧?!?/p>
“你試圖強行壓下它,如同以石壓草,草雖暫伏,其根仍在,遇春便生,甚至更為茂盛。不若,將其引出,觀之,察之,化之?!?/p>
“如何化?”霍天淵虛心求教。
“便以此郁結之氣為薪柴,投入你修行之火中?!睅熥鹬敢溃拔鹪購娦凶非箪`力順暢,且去感受這滯澀,感受這煩悶,感受這怒意在你經(jīng)脈中淤塞之處。引動靈力,并非為了沖關破境,而是去‘沖刷’這些淤塞之處,如同大禹治水,疏而非堵?!?/p>
“將那外門弟子視為這寂滅崖的一塊頑石,他的羞辱,便是吹過頑石的冷風。你之心,當如這崖頂虛空,任他頑石冷風,我自巋然不動,包容萬象。憤怒亦可化為動力,驅(qū)使你更堅定地向道之心;屈辱更能磨礪你意志之堅韌。須知,剛極易折,強壓非長久之計。上善若水,水善利萬物而不爭,處眾人之所惡,故幾于道?!?/p>
師尊的話語,如同醍醐灌頂,瞬間驅(qū)散了霍天淵心中的迷霧!
他不再抗拒那煩悶與郁結,而是主動引導神識,內(nèi)觀那些因情緒而靈力滯澀的節(jié)點。他不再強行推動靈力,而是以意念引導著一絲絲靈力,如同最耐心的工匠,一遍遍沖刷、撫平那些因憤怒而繃緊的經(jīng)脈,化解著淤積的郁氣。
這個過程起初更加痛苦,如同在撕裂舊傷。但隨著沖刷,他感覺胸腹間那股憋悶之感竟真的在緩緩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通透與輕松!靈力運轉雖然依舊緩慢,卻不再滯澀,反而變得更加凝練、沉靜!
當他再次嘗試凝聚“玄水刺”時,那幽藍水針雖未立刻恢復巔峰,卻已然穩(wěn)定下來,而且在那極致的凝聚之中,似乎多了一絲內(nèi)斂的、冰冷的鋒芒,那是將部分怒意淬煉入法術之中帶來的微妙變化!
一夜修煉,進度雖緩,霍天淵的心境卻完成了一次重要的蛻變。
他明悟,修行路上,并非要斷絕七情六欲,而是要駕馭它們,將其化為己用。
這次的沖突與受擾,反而成了他磨礪道心、深化對力量掌控的又一契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