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骸骨林的死寂被短暫打破后,重歸一種更為深沉的寧靜,唯有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鐵銹般血腥氣,以及滿地狼藉的蝕星獸尸體與碎裂骨渣,證明著方才那場激斗的慘烈。云夢宗弟子們默不作聲地穿梭其間,動作麻利地處理著戰(zhàn)場。有人小心翼翼地剝?nèi)∥g星獸那暗沉無光、卻能吸收靈力沖擊的堅韌鱗片;有人用特制的玉鉗拔下它們閃爍著幽芒、帶有腐蝕特性的鋒利爪牙;還有人負責警戒,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那些如同巨獸肋骨般林立的慘白骸骨,生怕再有潛藏的危險。
然而,在這片肅穆的戰(zhàn)后清理氛圍中,一種無聲的暗流卻在悄然涌動。許多弟子,即便是正在忙碌著,眼角的余光也總是難以控制地,一次又一次地,飄向那靜靜佇立于一片相對干凈空地邊緣的兩道身影。
霍天淵青袍的下擺沾染了些許塵土與暗紅的血點,他正微微低頭,攤開左手掌心,那里有一道被蝕星獸利爪邊緣擦過的淺痕,雖未破皮,卻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白印,隱隱有絲絲陰寒的煞氣試圖侵蝕。他神色平靜,指尖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星輝,那縷煞氣便如冰雪消融般散去。而在他身旁數(shù)步之外,戰(zhàn)玲瓏已然還劍入鞘,素白的劍穗隨風輕揚。她身姿挺拔如故,那一襲白衣在慘白骨林的映襯下,愈發(fā)顯得不染塵埃,唯有衣袂邊緣處,幾點暗紅血漬如同雪地寒梅,悄然綻放。她并未關(guān)注自身的些許狼狽,清冽的目光越過重重骸骨,投向蝕星獸退卻的幽暗深處,絕美的側(cè)臉線條在冰冷星輝下勾勒出遺世獨立的孤高,仿佛在思索著更深層次的東西。
兩人之間,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,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,甚至沒有一句言語的交流,目光也未曾交匯。但一種奇異的氛圍卻以他們?yōu)橹行膹浡_來——那是共同經(jīng)歷生死搏殺后,殘留在彼此氣息中的一絲微弱共鳴,是無需言說便能感知到的、對周遭環(huán)境保持著同步警惕的默契,更是一種超越了同門之誼的、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和諧與安定感。這種氛圍如同一個無形的力場,使得他們所在的那一小片區(qū)域,仿佛自成天地,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雜亂,也牢牢吸引著所有云夢宗弟子復雜難言的目光。
“看到了嗎?剛才……我的天,霍師兄和戰(zhàn)師姐那一下……”一名胳膊上纏著繃帶的年輕弟子,忍不住湊到同伴耳邊,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(fā)顫,眼中閃爍著近乎狂熱的光芒,“那頭畜牲明明那么兇,撲過來的時候我感覺魂都要飛了!結(jié)果霍師兄就那么……那么隨手一引,它自己就歪了!然后戰(zhàn)師姐的劍……老天,我都沒看清劍是怎么出來的,那獸王就倒了!”
“何止是獸王!”他的同伴同樣心潮澎湃,用力點頭,壓低聲音道,“你光顧著看那邊了!你沒注意到嗎?整個打起來的時候,霍師兄根本就沒跟那些蝕星獸硬碰硬!他就像個……像個看不見的影子,在獸群里穿來穿去。那些畜牲的攻擊,不是莫名其妙打偏,就是撞到自己人身上!我親眼看見三頭蝕星獸撲向李師兄,結(jié)果不知怎么搞的,它們自己撞成一團,被李師兄反手一刀就解決了兩頭!”
“對對對!還有戰(zhàn)師姐,她也根本沒像我們這樣到處救火。她就站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,可每次出手,都必定是在霍師兄攪亂局面,露出破綻的那一瞬間!一劍,就一劍!準得嚇人!感覺他們倆……根本不用商量,霍師兄那邊剛動,戰(zhàn)師姐就知道該往哪里出劍了!”
“這默契……也太可怕了吧?他們是不是私下經(jīng)常一起演練合擊陣法?”
“不像演練……演練哪有這么……這么心隨意動的?倒像是……像是……”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弟子插話,聲音細若蚊蠅,臉頰微微泛紅,“像是彼此一個念頭,對方就能感應到似的……”
她的話沒說完,但周圍幾人聞言,先是愕然,隨即面面相覷,眼神交流間充滿了“你懂的”那種意味深長。那女弟子被看得羞赧,連忙低下頭,假裝去整理腰間的儲物袋。
類似的竊竊私語,如同水面下的暗流,在云夢宗隊伍內(nèi)部悄然擴散、交織。眾人看向霍天淵與戰(zhàn)玲瓏的目光,早已超越了最初對強者實力的純粹敬佩與依賴,更摻雜了濃烈的好奇、探究,以及一種對于某種美好聯(lián)系的暗自揣測與祝福。一位是行事莫測、名聲毀譽參半?yún)s實力驚人的“詭劍”(或讓人哭笑不得的“逗逼殺神”),一位是清冷絕塵、劍道天賦冠絕同輩的“凌霜劍”,如此迥異的兩人,卻能在生死戰(zhàn)場上展現(xiàn)出宛若一體的默契,這背后若說沒有更深層次的聯(lián)系,任誰也難以相信。
然而,這僅僅是小范圍內(nèi)的波瀾。隕星秘境看似廣袤無垠,但各派修士的活動軌跡,尤其是像星骸骨林這等資源相對集中、又是通往某些核心區(qū)域必經(jīng)之路的地帶,總會有重疊交匯的時刻。方才那場與蝕星獸群規(guī)模不小的戰(zhàn)斗,能量碰撞的余波、逸散的劍氣與煞氣,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下了石子,漣漪終會擴散出去。
就在云夢宗隊伍離開約莫半個時辰后,幾道顏色各異的遁光先后落在了這片剛剛經(jīng)歷殺戮的骨林之中。
首先抵達的是一隊身著青衫、背負長劍的修士,衣袂飄飄,氣度不凡,來自以劍道著稱的“天樞劍宗”。為首一名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,目光如電,掃過滿地狼藉,最終停留在那頭被一劍貫喉的蝕星獸王尸體前。他蹲下身,指尖輕輕拂過脖頸處那細小的、卻繚繞著驚人銳氣的傷口,眉頭微蹙:“好精純凌厲的劍意!凝而不散,直指本源……是云夢宗戰(zhàn)玲瓏的‘分光劍意’?她竟已能將劍意掌控到如此入微之境?”
“師兄,不止如此?!彼砼砸晃谎凵皲J利的同門,指著附近幾處地面和骸骨上留下的、并非劍氣斬擊,卻更像是空間被無形力量扭曲后留下的細微痕跡,以及幾頭蝕星獸尸體上那因相互沖撞、重心失控導致的詭異致命傷,沉聲道,“看這些痕跡……還有這獸王斃命的時機,分明是被人以極其高明的手段,于電光火石間干擾了其行動,甚至引導了它的攻勢,為那絕殺一劍創(chuàng)造了完美無缺的條件。這等詭異莫測、不著痕跡的控場手段……像極了近來名聲鵲起的那個云夢宗霍天淵。”
“霍天淵?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‘詭劍’?還是……‘逗逼殺神’?”冷峻青年眉梢一挑,露出些許訝異,“他與戰(zhàn)玲瓏聯(lián)手了?”
“十有八九??磥砟切﹤餮圆⒎强昭▉盹L,這霍天淵確實有其獨到之處。能與戰(zhàn)玲瓏這等心高氣傲的劍道天才配合無間,其實力與手段,絕不可小覷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