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暮中風(fēng)景
茶棚中留下的數(shù)人都是目瞪口呆;等到醒過神來,女子人影早已不見。
幾個人連忙跑過來,不迭問道:“你們說了那么久,說了些什么?”
道士的臉卻有點扭曲起來:“能不能勞駕諸位,先關(guān)心關(guān)心我的傷?”
茶主人咦了一聲。因道士一直面色平靜,他雖然見他袖上帶血,但以為并無大礙。誰料道士現(xiàn)在卻顯然痛得極了的表情,握住左手腕,好像連動都不能動。
他忙掀起他袖子來看,不由倒抽了口冷氣,道:“你先別動,我取些凈水來——這婆娘下手恁重。”
道士已經(jīng)連撕帶咬地扯下袖子來,要擦臂上的血。幾人都圍過來,便有人道:“看不出來你一個小小道士,還有兩下子,適才竟吭都不吭一聲?!?/p>
“若真有兩下子倒好了,也還算她手下留情?!钡朗孔猿爸?。
“我總記得你是會些武的?!蹦遣柚魅硕肆怂畞碚f著?!安蝗辉趺催€能抓得見她那無蹤無影的細絲——我是連見都沒見著?!?/p>
道士哈哈一笑,“我是學(xué)過武,但卻比我算命的本事更不入流,抓了還真不如不抓?!?/p>
“你不是有把劍么?”旁邊一人指著他身后道?!胺讲庞脛沉怂毥z,不就好了?!?/p>
“那祈法用的木劍?”道士笑道。
那人啊了一聲,“我忘了道士只有木劍?!?/p>
一干人說著,倒也笑起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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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日流轉(zhuǎn),傷勢痊愈得很快,連同這天的記憶,都很快淡去了。白衣女子這樣的人,不過是他遇到過的形形色色人物中的一個,昔年跟著師父算命時,看過多少稀奇古怪的面孔,遭過多少險象環(huán)生的場面,說起來,這女人,真也算不上什么。
但是師父啊,卻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他在日暮時分到了江邊憑吊。今天是師父百日之祭,他還記得小的時候,自己喜歡水,尤其喜歡師父帶自己坐船,所以江——是記憶里與師父有莫大關(guān)聯(lián)的地方。老道長剛剛過世的時候,自己曾一連幾天不吃不喝,沿著江來回行走,只是不愿接受這般事實,而今三個多月過去,他竟也能在茶棚酒樓出入,學(xué)著師父以前的樣子,與人談笑了。
沒有辦法——雖然也想仿效孝子賢徒守墓三歲,可總還是要過活,只好將師父那面“鐵口直斷”的幡旗舉了出來。
他自小出家修道,唯一的親人只是這個師父,也知道自己必將同師父一樣四海為家終此一生,但這孤獨的日子忽然到來,他還是有深深的不習(xí)慣。
若說那天他為什么能猜到白衣女子也是服喪戴孝——其實當(dāng)然非止是她那一身白衣。他只是嗅到她有一股一樣的孤獨之氣,令他立刻斷定她正處于和自己一樣的“不習(xí)慣”之中。他不清楚泠音門的情況,但是看到那巨大的琴匣,也在心里猜想,泠音門或許不再有其他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