鎮(zhèn)國公府的垂花門外,青石板路被午后的日頭曬得發(fā)燙,連往來灑掃的仆婦都腳步匆匆,唯獨傳信的內(nèi)侍站得筆直,那身孔雀綠的宮裝在烈日下泛著扎眼的光,手里托著的鎏金請柬仿佛不是邀約,倒像是塊燒紅的烙鐵。
“沈大小姐,”內(nèi)侍臉上堆著程式化的笑,眼底卻藏著幾分打量,“這是景淵王爺親筆所書的請柬,邀您三日后戌時,往醉仙樓雅間一敘。”
沈清辭倚在朱紅廊柱旁,指尖漫不經(jīng)心地捻著垂落的銀紋流蘇,聞言抬眼時,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。前世這個時候,蕭景淵也遞過類似的請柬,那時她還當(dāng)是心上人記掛,歡歡喜喜地去了,結(jié)果醉仙樓里等著她的,是沈清柔設(shè)計的“私會”戲碼,還有一群等著看鎮(zhèn)國公府嫡女失儀的宗室子弟——若不是當(dāng)時父親恰好路過,她的名聲怕是早被這對狗男女踩進泥里了。
“王爺怎的突然想起邀我?”她聲音清淡,聽不出情緒,目光卻掃過請柬上那熟悉的字跡。蕭景淵的字走的是顏體路子,筆鋒卻總帶著幾分刻意的剛勁,像極了他這人,表面溫文爾雅,內(nèi)里全是算計。
內(nèi)侍笑容又深了幾分,語氣卻添了些微妙的討好:“王爺說,前幾日圍獵時見大小姐箭術(shù)超群,又聽聞大小姐近日在京中貴女圈里頗有人望,想與您聊聊詩文,順便……也替清柔小姐賠個不是,畢竟先前府里的誤會,讓大小姐受委屈了?!?/p>
這話聽得旁邊的貼身丫鬟挽月差點笑出聲——沈清柔禁足剛解,蕭景淵就急著替她“賠罪”,這戲演得也太假了!偏沈清辭面上絲毫不顯,接過請柬時指尖輕輕一頓,那枚藏在袖口的暖玉忽然微微發(fā)熱,像是在提醒她什么。
“既是王爺一片心意,清辭自然應(yīng)下?!彼龑⒄埣頂n在袖中,指尖觸到暖玉的溫度,心里已有了計較,“勞煩公公回話,三日后戌時,清辭必到。”
內(nèi)侍得了準(zhǔn)話,又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??粗h(yuǎn)去的背影,挽月才忍不住湊上來,壓低聲音道:“小姐,這蕭景淵分明沒安好心!前幾日圍獵時他還想搶您的獵物,如今又來邀您去醉仙樓,指不定又憋著什么壞呢!”
沈清辭走到廊下的藤椅上坐下,隨手將請柬放在石桌上,陽光透過葡萄架的縫隙灑在請柬上,鎏金的紋樣泛著細(xì)碎的光。她端起桌上的涼茶抿了一口,才慢悠悠道:“他安沒安好心,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他既然敢設(shè)這個局,咱們就得接著——總不能讓他覺得,鎮(zhèn)國公府的嫡女,還是前世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。”
“小姐,您要的東西都備好了?!蓖煸露酥鴤€描金漆盒進來,掀開蓋子時,里面的物件看得人眼暈:左邊是支纏著銀線的細(xì)針,針尾藏著淬了麻藥的尖刺;中間是塊巴掌大的暖玉,被棉布裹得嚴(yán)實,只露著一角溫潤的白;右邊則是個繡著暗紋的錦囊,里面裝著能解百毒的“清靈丹”,是昨日藥廬那位老醫(yī)士特意送來的。
沈清辭拿起那支細(xì)針,指尖捻著針尾轉(zhuǎn)了圈,銀針在晨光里泛著冷光:“這針倒是趁手,就是別真用到才好。”她話雖這么說,卻還是將針別進了發(fā)髻里,又把暖玉貼身藏好,錦囊則塞進了襦裙的暗袋——前世就是因為少了這份提防,才讓蕭景淵和沈清柔鉆了空子,這輩子就算把自己裹成個“刺猬”,也絕不能再栽跟頭。
正收拾著,院外傳來腳步聲,是祖母身邊的大丫鬟畫屏:“大小姐,老夫人請您去榮安堂用早膳,還說……有樣?xùn)|西要給您?!?/p>
沈清辭心里一動,跟著畫屏往榮安堂走。剛進院門,就見祖母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手里拿著個紫檀木匣子,見她來,立刻招手:“辭兒快來,看看祖母給你尋的好東西?!?/p>
打開匣子,里面是串東珠手鏈,珠子顆顆圓潤,泛著瑩潤的光,最末尾還墜著個小巧的銀鎖,刻著“平安”二字?!斑@是你太祖母傳下來的,據(jù)說當(dāng)年她在宮里赴宴,全靠這串珠子擋過一劫?!弊婺咐^她的手,把手鏈戴上,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,“今日去醉仙樓,你把它戴著,就算不能真擋災(zāi),也圖個心安?!?/p>
沈清辭看著手腕上的手鏈,心里暖得發(fā)顫。前世祖母為了護她,被沈清柔推下樓梯,臨終前還攥著她的手說“辭兒要好好活著”,如今重活一世,能再摸到祖母溫?zé)岬氖?,能再聽她絮絮叨叨地叮囑,已是天大的幸事?!白婺阜判?,孫女兒一定平安回來。”她俯身在祖母耳邊輕聲說,“而且,今日說不定還能讓那對狗男女,吃個大虧。”
祖母聞言,眼睛一亮,拍了拍她的手:“好丫頭,就該這樣!要是真出了什么事,只管往回跑,祖母這把老骨頭,還能替你撐撐場面!”
早膳吃得還算安穩(wěn),父親沈毅也在,只是沒提蕭景淵邀約的事,只反復(fù)叮囑她“在外行事要謹(jǐn)慎,莫要失了國公府的體面”。沈清辭知道,父親雖沒明說,卻也早猜到蕭景淵沒安好心,這是在暗中給她撐腰。
吃過早膳,離赴宴還有兩個時辰,沈清辭卻沒閑著,叫來了府里的護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沈忠。這沈忠是沈家的家生子,前世為了護著父親,死在了叛軍的刀下,是個忠心耿耿的硬漢子。
“沈忠,今日我去醉仙樓赴宴,你安排幾個人,分兩處等著?!鄙蚯遛o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,語氣沉穩(wěn),“第一處,在醉仙樓對面的悅來茶館,訂個臨街的雅間,讓他們盯著醉仙樓二樓的窗戶,若是看到我揮帕子,就立刻去順天府報官,說有人在醉仙樓設(shè)局陷害鎮(zhèn)國公府嫡女;第二處,在醉仙樓后門,讓他們守著,若是我從后門出來,就立刻護送我回府,絕不能讓任何人跟著?!?/p>
沈忠聽得眉頭緊鎖:“大小姐,那蕭景淵狼子野心,您何必親自去冒險?不如讓屬下替您去,就說您身體不適,無法赴約?”
“不行?!鄙蚯遛o搖頭,“我若是不去,蕭景淵定會散播謠言,說我心虛不敢見他,到時候反而落了他的圈套。再說,我不去,怎么看清他和沈清柔的底牌?怎么讓他們知道,鎮(zhèn)國公府的嫡女,不是好欺負(fù)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