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時,城南貧民窟的探查終于收尾。沈清辭卸下沾了塵土的淺紫勁裝外衫,露出內(nèi)里月白襯裙,腰間暖玉經(jīng)白日奔波,依舊瑩潤如初,貼在肌膚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暖意。蕭玦站在馬車旁,指尖拂去她發(fā)間無意間沾上的草屑,動作自然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,“今日辛苦你了,那處巷道狹窄,竟讓你跟著我走了大半個時辰?!?/p>
沈清辭抬眸,撞進(jìn)他眼底盛著的暮色與溫柔,臉頰微熱,連忙錯開視線:“殿下才是,既要部署侍衛(wèi),又要留意暗處動靜,比我辛苦得多?!闭f話間,晚晴已將干凈的披風(fēng)遞來,蕭玦伸手接過,親自為她系上——墨色披風(fēng)邊緣繡著銀線云紋,在漸暗的天光下泛著細(xì)碎光澤,恰好將她攏在一片溫暖的陰影里。
馬車緩緩駛離貧民窟,車輪碾過青石路的聲響漸趨平緩。沈清辭掀開車簾一角,望著窗外掠過的街景:白日里喧鬧的酒肆已掛起燈籠,昏黃的光透過窗紙灑出來,映得路人歸家的身影格外柔和。她忽然想起前世,無數(shù)個這樣的黃昏,她被困在冷宮的鐵窗后,只能望著遠(yuǎn)處的炊煙發(fā)呆,那時從未想過,今生竟能有這樣安穩(wěn)的時刻,身邊還有人相伴。
“在想什么?”蕭玦的聲音從身側(cè)傳來,他遞過一盞溫?zé)岬男尤什瑁杀呐馔高^指尖傳來。沈清辭接過,小口啜飲著,甜香在舌尖散開,熨帖了連日緊繃的神經(jīng):“在想,若是沒有前世的劫難,或許我到現(xiàn)在還是那個只會彈琴作畫的閨閣女子,看不懂人心險惡,也護(hù)不住家族周全?!?/p>
蕭玦沉默片刻,目光落在她握著茶杯的手上——那雙手曾執(zhí)起紙筆描繪風(fēng)月,如今卻能握起匕首守護(hù)家國,指尖雖無薄繭,卻藏著千錘百煉的堅韌?!敖匐y或許痛苦,但也讓你看清了該走的路?!彼曇舻统?,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,“況且,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?!?/p>
馬車行至城外時,天已完全黑透。蕭玦率先下車,伸手扶她——他掌心溫?zé)幔父箮еD晡談α粝碌谋±O,觸碰到她手腕時,沈清辭下意識地縮了一下,卻被他穩(wěn)穩(wěn)握住?!皠e怕,”他輕聲說,“帶你去的地方,你定會喜歡?!?/p>
順著他指引的方向望去,沈清辭瞬間怔住——眼前是一片開闊的湖,湖水在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,像撒了滿湖的碎銀。湖岸栽著成片的蘆葦,晚風(fēng)拂過,發(fā)出“沙沙”的聲響,混著遠(yuǎn)處隱約的蟲鳴,竟有種與世隔絕的靜謐。岸邊停著一艘烏篷船,船頭掛著一盞小小的蓮花燈,暖黃的光映在水面,漾開一圈圈溫柔的漣漪。
“這里是我偶然發(fā)現(xiàn)的,”蕭玦牽著她走上船,船夫輕輕撐篙,船身緩緩駛向湖心,“每當(dāng)朝堂紛擾讓人心煩時,我便來這里待上片刻,看著這湖光月色,再難的事也覺得能扛過去?!鄙蚯遛o走到船舷邊,伸手觸碰湖水,微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,讓她瞬間清醒了許多——前世的血海深仇、今生的權(quán)謀算計,似乎都被這澄澈的湖水暫時沖淡了。
烏篷船停在湖心時,月亮恰好升到中天。銀輝灑滿湖面,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,交疊在船板上。蕭玦取出一壺酒,倒在兩個青瓷杯中,遞給沈清辭一杯:“這是江南送來的女兒紅,度數(shù)不高,你嘗嘗?!鄙蚯遛o接過,淺酌一口,醇厚的酒香中帶著一絲清甜,順著喉嚨滑下,暖了四肢百骸。
“殿下,”她忽然開口,目光望向遠(yuǎn)處的岸線,“你說,等我們徹底鏟除了蕭景淵和回紇勢力,大啟會是什么樣子?”蕭玦握著酒杯的手一頓,隨即笑了,眼中映著月色,格外明亮:“那時,邊境再無戰(zhàn)火,百姓能安居樂業(yè),孩童不必再因戰(zhàn)亂流離失所,官員各司其職,朝堂清明。而我,”他看向沈清辭,語氣認(rèn)真,“想與你一起,看著這樣的盛世到來?!?/p>
沈清辭的心猛地一跳,杯中酒晃出幾滴,落在船板上,很快暈開。她不敢再看蕭玦的眼睛,只能低頭盯著杯中晃動的月影:“殿下說笑了,我不過是鎮(zhèn)國公府的女兒,哪有資格與殿下一同見證盛世。”
“清辭,”蕭玦輕輕喚她的名字,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,“在我心中,你從來都不是‘不過’。前世我未能護(hù)住你,讓你落得那般下場,今生我絕不會再讓悲劇重演。你護(hù)家族,我護(hù)你;你謀錦繡,我便為你鋪就前路。待塵埃落定,我想求陛下賜婚,讓你做我的靖王妃,往后余生,我們一同守護(hù)家國,可好?”
這番話像一顆石子,在沈清辭的心湖里激起千層浪。她猛地抬頭,撞進(jìn)蕭玦深邃的眼眸里——那里沒有絲毫玩笑,只有滿滿的真誠與期待。前世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:冷宮火海中,那個拼命喊她名字的模糊身影;大理寺牢外,那個為她遞來半塊干糧的陌生侍衛(wèi);還有今生,他一次次的暗中相助、一次次的溫柔守護(hù)……原來,從始至終,他都在。
眼淚毫無預(yù)兆地滑落,沈清辭連忙抬手拭去,卻還是被蕭玦看到。他伸手,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痕,指尖的溫度讓她心頭一顫:“怎么哭了?是我說錯了什么嗎?”“不是,”沈清辭搖頭,聲音帶著一絲哽咽,“是我……是我不敢相信,今生竟能遇到你這樣的人。前世我錯信他人,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,今生我本以為,只要護(hù)住家族就夠了,卻沒想到……”
“沒想到還能遇到想守護(hù)你的人,對嗎?”蕭玦接過她的話,語氣溫柔,“清辭,過去的已經(jīng)過去了,我們不能改變前世,但可以把握今生。你不必害怕,也不必猶豫,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,證明你今日的選擇沒有錯?!?/p>
沈清辭望著他,心中的防線徹底崩塌。她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,聲音雖輕,卻帶著無比的堅定:“好,殿下,我信你。待我們鏟除奸佞,平定叛亂,我便……我便與你一同守護(hù)這大啟江山?!痹捯魟偮?,腰間的暖玉突然微微發(fā)熱,瑩白的光芒透過衣料映出,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,仿佛在為她的決定祝福。
蕭玦見狀,眼中閃過一絲驚喜:“暖玉竟有如此反應(yīng),看來它也認(rèn)可我們的約定?!鄙蚯遛o伸手撫摸暖玉,感受著它傳來的暖意,嘴角不自覺地?fù)P起一抹笑容——這枚玉佩,前世被沈清柔奪走,成為她作惡的工具;今生被她奪回,不僅護(hù)她周全,還見證了她與蕭玦的約定,或許,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