鎏金銅漏在鎮(zhèn)國公府正廳角落滴答作響,將祖母壽宴的喧鬧襯得愈發(fā)真切。沈清辭剛從舞姬獻藝的風波里脫身,指尖還殘留著方才情急之下捏碎瓷杯的細痕,卻在轉(zhuǎn)身時已斂去所有鋒芒,只余一身嫡女該有的溫婉從容。她正想尋個僻靜處歇口氣,眼角余光卻瞥見廊下一抹明黃身影——竟是當今圣上身邊最得力的內(nèi)侍總管李德全,正捧著個描金紫檀木匣,滿臉堆笑地朝主位走去。
“老夫人,陛下聽聞今日是您的六十大壽,特命奴才送來賀禮,祝您福壽綿長,闔家安康?!崩畹氯曇艉榱?,刻意讓滿廳賓客都聽得分明。這話一出,原本還低聲交談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,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那木匣上。鎮(zhèn)國公沈毅連忙起身拱手,語氣里滿是恭敬:“臣代母親謝過陛下隆恩,陛下日理萬機,還惦記著家母壽辰,臣實在惶恐?!?/p>
祖母也顫巍巍地扶著侍女的手起身,對著皇宮方向屈膝行禮,臉上滿是受寵若驚的神色。沈清柔不知何時已湊到祖母身邊,一邊幫著整理裙擺,一邊仰著張嬌俏的臉,聲音甜得發(fā)膩:“祖母您看,陛下多看重咱們國公府呀,有陛下的祝福,您肯定能長命百歲呢。”她說著,還不忘偷偷瞟了眼沈清辭,眼底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——方才舞姬風波里,沈清辭搶了風頭,這會兒陛下送賀禮,她總得想法子扳回一局。
李德全笑著打開木匣,霎時間,滿廳都被一層柔和的光暈籠罩。匣子里鋪著明黃色錦緞,上面靜靜躺著一串東珠朝珠,每顆珠子都有拇指大小,圓潤光潔,在燭火下泛著瑩潤的光澤,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珍品。更絕的是朝珠中間的佛頭,竟是一顆鴿血紅寶石,色澤濃郁如凝血,在東珠的映襯下愈發(fā)奪目。
“這串東珠朝珠可是先帝年間的貢品,陛下一直珍藏在國庫,今日特意尋出來給老夫人賀壽,足見圣心吶。”李德全笑瞇瞇地解釋著,目光掃過廳中眾人,最后落在沈清辭姐妹身上,“陛下還說,老夫人年事已高,這朝珠平日里佩戴怕是不便,若是老夫人疼惜孫輩,也可贈予府中懂事的姑娘,也算讓這寶貝物什多沾些青春朝氣?!?/p>
這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,瞬間激起千層浪。滿廳賓客都竊竊私語起來,誰都知道,這串朝珠不僅是價值連城的珍寶,更是陛下的恩寵象征。若是能得到它,不僅面上有光,對將來的親事更是大有裨益。沈清柔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,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裙擺,眼巴巴地望著祖母,那模樣活像只等著投喂的小狐貍。
祖母握著佛珠的手頓了頓,目光在沈清辭和沈清柔之間來回逡巡。按說沈清辭是嫡女,又是府中長女,這等恩寵本就該先考慮她??缮蚯迦徇@些年嘴甜會哄人,又一直表現(xiàn)得乖巧懂事,祖母心里難免也有些偏向。她沉吟片刻,剛想開口,卻被沈清辭搶先一步。
“祖母,”沈清辭微微屈膝行禮,聲音溫和卻擲地有聲,“這串朝珠是陛下贈予您的壽禮,孫女兒怎敢僭越。再說您素來喜愛這些精巧物件,不如留著自己賞玩,也好讓孫女兒們時常能在您身邊,沾沾陛下的恩寵和您的福氣?!彼f得滴水不漏,既表達了對祖母的尊重,又巧妙地避開了爭搶,讓一旁等著看笑話的沈清柔瞬間僵住了臉。
祖母聞言,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,對著沈清辭連連點頭:“還是清辭懂事,知道疼惜祖母。不像有些孩子,眼里只盯著些外物?!边@話雖是對著沈清辭說,卻字字都像打在沈清柔臉上,讓她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。她咬了咬下唇,強忍著委屈,擠出個笑容:“姐姐說得是,是妹妹考慮不周了,只想著自己,倒忘了祖母才是這朝珠的正主?!?/p>
李德全在一旁看得清楚,心里暗自稱贊沈清辭的聰慧,臉上卻依舊掛著標準的笑容:“老夫人有這么懂事的孫女兒,真是好福氣。奴才還有差事在身,就不打擾老夫人和各位貴客了,先回宮復(fù)命去?!闭f罷,又行了一禮,轉(zhuǎn)身帶著小太監(jiān)離開了。
李德全一走,廳中的氣氛卻沒完全恢復(fù)過來。幾位平日里和沈清柔走得近的貴女,湊在一起低聲議論著,眼神時不時瞟向沈清辭,帶著幾分嫉妒和不滿。沈清辭懶得理會這些閑言碎語,正想找個借口回房,卻被母親柳氏拉到了一旁。
“清辭,你方才做得很好,既給足了你祖母面子,又沒讓清柔難堪,娘沒白教你?!绷蠅旱吐曇?,眼里滿是贊許,“不過你也要小心,清柔那孩子心思重,今日你搶了她的風頭,她怕是不會善罷甘休?!?/p>
沈清辭點點頭,眼底閃過一絲冷意:“娘放心,女兒心里有數(shù)。她若是安分守己,女兒自然不會與她計較;可她若是還想像前世那樣算計我和家族,女兒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軟弱可欺?!彼D了頓,又補充道,“對了娘,今日陛下突然送這么貴重的賀禮,您不覺得有些奇怪嗎?咱們國公府雖受皇恩,可也沒到讓陛下特意拿出先帝貢品的地步,這里面說不定有別的門道。”
柳氏聞言,臉上的笑容淡了些,眉頭微微蹙起:“你這么一說,娘倒也覺得有些不對勁。前些日子你父親還說,朝中局勢有些微妙,太子和幾位王爺明爭暗斗,陛下對此也是頗為頭疼。如今突然給咱們府送這么重的禮,莫不是想讓咱們站隊?”
“極有可能?!鄙蚯遛o沉聲道,“前世就是因為父親不愿卷入皇子紛爭,才被蕭景淵抓住把柄,誣陷通敵叛國。這次咱們得提前做好準備,不能再重蹈覆轍。娘,您回頭提醒父親一聲,讓他近期多留意朝中動向,凡事謹慎些,別讓人抓住把柄?!?/p>
柳氏臉色一凜,連忙點頭:“娘知道了,今晚就跟你父親說。你也別太操心這些事,畢竟你還是個姑娘家,朝堂上的紛爭太兇險,別把自己卷進去?!?/p>
沈清辭心中一暖,握住母親的手:“娘,女兒已經(jīng)不是從前那個只會讀書繡花的小丫頭了。家族的安危,女兒不能坐視不管。您放心,女兒有分寸,不會拿自己的安全冒險?!?/p>
母女倆正說著話,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爭執(zhí)聲。沈清辭抬頭一看,只見沈清柔正和一位穿著粉色衣裙的貴女拉扯著,臉上滿是委屈的神色。那貴女是禮部尚書的女兒李嫣然,平日里就和沈清柔走得近,此刻卻對著沈清柔怒目而視,手里還拿著一支折斷的玉簪。
“沈清柔,你太過分了!這支玉簪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,你竟然故意把它折斷,還想賴在別人身上!”李嫣然氣得眼眶通紅,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。
沈清柔連忙松開手,后退一步,眼圈紅紅的,對著周圍圍觀的賓客哭訴:“嫣然姐姐,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呢?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玉簪,誰知你突然松手,它才掉在地上折斷的。我知道這玉簪對你很重要,可你也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就怪我啊?!彼f著,還偷偷抹了抹眼角,那模樣可憐兮兮的,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是李嫣然在欺負她。
李嫣然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沈清柔說不出話來:“你。。。你胡說八道!明明是你故意用力一扯,才把玉簪扯斷的,周圍這么多人都看見了,你還想狡辯!”
周圍的賓客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卻沒人敢站出來說話。畢竟沈清柔是鎮(zhèn)國公府的二小姐,李嫣然雖是尚書之女,可論家世還是稍遜一籌。而且沈清柔平日里很會做人,不少人都受過她的小恩小惠,這會兒自然不愿得罪她。
沈清辭看著這一幕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前世沈清柔就常用這種裝可憐的手段陷害別人,如今看來,她倒是一點都沒改。李嫣然性子直爽,哪里是沈清柔的對手,再這么鬧下去,吃虧的肯定是李嫣然。
沈清辭正想上前解圍,卻聽見人群外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:“不過是一支玉簪,斷了便斷了,值得這么大動干戈嗎?”
眾人循聲望去,只見靖王蕭玦不知何時站在了那里。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,腰間系著一塊墨玉佩,長發(fā)用玉冠束起,面容俊美,氣質(zhì)慵懶,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。他的目光掃過沈清柔,眼神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嘲諷,隨即落在李嫣然身上,語氣平淡:“李小姐,本王這里有一支翡翠簪子,雖比不上你那支玉簪有紀念意義,卻也是難得的珍品,若是不嫌棄,就當是本王賠給你的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