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景亭的風還帶著晨間的涼意,蕭景明的明黃色身影剛消失在矮松盡頭,沈清辭握著茶盞的手指就輕輕蜷了蜷。方才太子那番話,看似句句關切,實則字字都在試探——從圍獵救駕的細節(jié),到鎮(zhèn)國公府的兵權,再到她與蕭玦的關系,樁樁件件都繞著“忌憚”二字打轉(zhuǎn)。若不是她早有準備,怕是此刻已經(jīng)露了破綻。
“在想什么?”蕭玦的聲音忽然從身側(cè)傳來,帶著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,卻又精準地戳中她的思緒。他不知何時走到了亭邊,玄色勁裝的下擺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腰間別著的那柄墨色彎刀,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在晨光里閃著冷光,倒襯得他那張本就俊朗的臉,多了幾分銳氣。
沈清辭抬眼望去,正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眸里。那眼神不似太子那般探究,也不像蕭景淵那般陰鷙,反而藏著點看穿不說穿的了然,讓她緊繃的神經(jīng)莫名松了些。她放下茶盞,指尖劃過杯沿留下的水漬,笑道:“在想太子殿下的話,每一句都得掰開揉碎了琢磨,可比應付沈清柔的小伎倆累多了。”
“那是自然。”蕭玦轉(zhuǎn)過身,倚著亭柱,雙手抱在胸前,“太子皇兄可是儲君,滿肚子的算計都裹在溫吞話里,哪像沈清柔,一肚子壞水全寫在臉上?不過你方才應對得倒好,既沒露怯,也沒逞強,倒是讓我刮目相看。”
這話聽著是夸贊,卻也帶著點試探。沈清辭心里門兒清,蕭玦雖與她暫時結(jié)盟,可兩人畢竟隔著前世的誤會與今生的算計,彼此都還沒完全放下戒心。她順著他的話往下接,語氣里帶了點自嘲:“殿下說笑了,我不過是仗著前世吃過虧,知道哪些話該說,哪些話不該說罷了。若是真論起權謀算計,我這點本事,在殿下和太子面前,不過是班門弄斧?!?/p>
她故意把“前世”二字說得輕描淡寫,像是隨口一提的比喻,卻悄悄觀察著蕭玦的反應。果然,他眼中的笑意淡了些,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卻沒追問,反而話鋒一轉(zhuǎn):“不說這些煩心事了。昨日你救了我,我還沒好好謝你?!?/p>
說著,他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的錦盒,遞到她面前。那錦盒是深紫色的,上面繡著纏枝蓮紋樣,針腳細密,一看就不是凡品。沈清辭愣了愣,沒立刻接,反而問道:“殿下這是做什么?昨日不過是舉手之勞,哪用得著這么鄭重?”
“舉手之勞?”蕭玦挑了挑眉,語氣里帶了點調(diào)侃,“沈姑娘倒是會說輕巧話。昨日那刺客的刀都快架到我脖子上了,若不是你及時喊那一聲,我就算能躲過,也得受點傷。這謝禮,你必須收下。”
他的語氣不容拒絕,沈清辭只好伸手接過錦盒。指尖觸到錦盒表面的綢緞,細膩柔滑,帶著點體溫,想來是他貼身放了許久。她輕輕打開錦盒,里面鋪著一層白色的絨布,絨布上放著一枚小巧的銀哨,哨身上刻著繁復的云紋,云紋中間還藏著個小小的“玦”字,一看就是特制的。
“這是?”沈清辭拿起銀哨,哨身冰涼,入手卻很趁手。
“靖王府的信號哨?!笔挮i解釋道,聲音比剛才認真了些,“你別瞧它小,用處可不小。不管你在京城哪個角落,只要吹響它,我靖王府的暗衛(wèi)半個時辰內(nèi)必到。就算是在這圍獵場,我的人也能第一時間找到你?!?/p>
沈清辭心里一動。這哪里是普通的謝禮,分明是給她的一道護身符。昨日她救了蕭玦,今日太子又特意找她談話,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已經(jīng)卷入了皇子間的紛爭。蕭玦送這枚哨子,既是報恩,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——她沈清辭,是他靖王護著的人。
“殿下這份禮,太重了?!鄙蚯遛o握著銀哨,指尖微微用力,“我不過是個國公府的嫡女,受不起靖王府的暗衛(wèi)守護?!?/p>
“有什么受不起的?”蕭玦打斷她的話,眼神變得格外認真,“你救了我的命,我護你周全,本就是天經(jīng)地義。再說了,你現(xiàn)在可不是普通的國公府嫡女——你手里有暖玉,又能在圍獵場上嶄露頭角,蕭景淵和沈清柔絕不會善罷甘休。有這枚哨子在,你至少能多份保障?!?/p>
他這話戳中了沈清辭的心事。前世她就是因為孤立無援,才會被沈清柔和蕭景淵一步步逼入絕境。今生她雖然有了前世的記憶和暖玉,可面對蕭景淵的權勢和沈清柔的陰謀,依舊勢單力薄。蕭玦的這枚哨子,無疑是雪中送炭。
“那我就卻之不恭了。”沈清辭把銀哨放回錦盒,小心翼翼地收進袖袋里,“多謝殿下?!?/p>
“跟我還客氣什么?”蕭玦見她收下,臉上又恢復了笑意,“對了,明日圍獵的重頭戲是獵熊,陛下會親自觀賽,到時候京里來的王公貴族都會到場。蕭景淵肯定會趁機搞事,你到時候跟在我身邊,別走遠了?!?/p>
沈清辭點了點頭。她記得前世的這場獵熊賽事,蕭景淵故意把一頭發(fā)狂的黑熊引到她身邊,想讓她葬身熊口,幸好當時有個不知名的侍衛(wèi)救了她,可那侍衛(wèi)卻被黑熊活活拍死了。今生她絕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(fā)生,而且,她還要讓蕭景淵為前世的所作所為,先付出點利息。
“我知道了?!鄙蚯遛o語氣堅定,“明日我會小心,也會盯著蕭景淵,不會讓他有機會?;ㄕ小!?/p>
蕭玦看著她眼底的決絕,心里暗暗點頭。這沈清辭,果然不是個只會躲在別人身后的女子。他忽然想起什么,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,遞給她:“這個也給你?!?/p>
沈清辭接過油紙包,打開一看,里面是幾塊用油紙包好的桂花糕,香氣撲鼻。她愣了愣,疑惑地看向蕭玦:“殿下,這是?”
“昨日聽錦兒說,你愛吃甜的,尤其是桂花糕?!笔挮i撓了撓頭,語氣里帶了點不自然,“我讓人從京城里特意帶來的,你嘗嘗,看合不合口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