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房內,兩人相對而坐。
于謙開門見山,帶著審視與考較的意味,拱手道:“殿下,深夜來訪,實有不解之事,想請教殿下?!?/p>
他主動前來,不是挑釁,卻勝似挑釁,因為他懷疑的是一位親王的智識與動機。
“于侍郎但說無妨?!敝炱钼曒p輕咳嗽了兩聲,依舊是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。
“殿下為何篤定,皇上此去,必有風險?”于謙雙眼如鷹,緊緊盯著朱祁鈺。
朱祁鈺沒有直接回答。
他緩緩起身,走到那副和他書房格格不入的巨大地圖前,拿起一根木桿,指向了宣府東北方向的一個點。
“于侍郎請看,此地,名為‘土木堡’?!?/p>
“此地南高北低,入口狹窄,大軍一旦進入,便如入囊中。且水源奇缺,數(shù)十萬大軍人吃馬嚼,不出三日,必生內亂?!?/p>
朱祁鈺的聲音平靜,卻讓于謙的心猛地一沉。
他當然知道土木堡,但從未想過,這個不起眼的地方,會是一個如此致命的陷阱。
“瓦剌騎兵,來去如風。若他們佯敗,將我軍誘入此地,再斷我糧道,截我歸路……于侍郎,你覺得,會是什么后果?”
于謙的額頭,滲出了一層冷汗。
他順著朱祁鈺的思路推演下去,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
后果不堪設想!
這不再是風險,這是必死之局!
“這……殿下何以如此肯定?”于謙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。
“因為本王,比皇兄,比王振,更懂瓦剌,更懂戰(zhàn)爭?!?/p>
朱祁鈺轉過身,那雙深邃的眼眸在燭火下顯得格外冰冷,他看著于謙,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,淡淡地補充了一句:
“也更懂得……為何滿朝文臣,竟無一人真心勸阻?!?/p>
轟!
這句看似平淡的話,卻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,瞬間劈開了于謙腦海中的迷霧!
是啊!為何?!
于謙的臉色,在一瞬間變得慘白如紙。
他想到了朝堂之上,那些江南言官異乎尋常的狂熱吹捧;想到了自己那些同僚在私下里對王振和武勛集團的切齒痛恨……一個讓他不寒而栗的、卻又無比合理的猜測,在他心中瘋狂成型!
借刀殺人!
他再看向眼前這個病弱的王爺時,眼神徹底變了!從單純的對軍事才能的震驚,化為了對這份洞悉人心、看透全局的政治智慧的深深敬畏!
這位殿下,不僅看穿了戰(zhàn)場的勝負,更看穿了這煌煌大殿之下,最骯臟的權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