退朝的鐘聲敲響,那股壓抑在奉天殿的寒氣,仿佛瞬間決堤,涌入了京師的每一條街巷。
“迎”與“拒”的爭論,從朝堂之上,蔓延至整個官場。
主張迎歸的,高舉“仁孝”大旗,說的是兄友弟恭,是宗室體面。
主張拒絕的,則把“社稷”二字捶得震天響,斥責對方是婦人之仁,是引狼入室。
茶樓酒肆,官邸私宅,到處都是壓低了聲音的爭辯,到處都是閃爍不定的目光。
整個京師,像一口被架在火上,即將沸騰的油鍋。
而點燃這把火的人,此刻卻置身事外。
郕王府,如今的皇宮深處,御書房內(nèi)。
朱祁鈺的身影,被巨大的京營兵力布防圖所吞沒。
他沒有坐,只是站著,手指在圖上緩緩移動,從一處城防,到另一處兵寨。
他神情專注,目光銳利,絲毫不見朝堂上那副隨時會咳血崩殂的病態(tài)。
殿內(nèi)沒有燃香,只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和紙張的陳舊氣息。
腳步聲很輕,杭皇后端著一碗剛剛燉好的參湯,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。
她看著丈夫挺直的背影,眼底閃過一絲心疼,隨即又被一抹了然所替代。
“陛下,又在為朝堂之事煩心?”
她將參湯放在御案上,聲音溫婉,像一縷拂過琴弦的微風。
朱祁鈺的手指在地圖上“通州”的位置上,輕輕點了點,這才轉(zhuǎn)過身。
他臉上的銳氣瞬間斂去,仿佛一張精巧的面具,被重新戴好。
一絲疲憊與倦怠,恰到好處地爬上他的眉梢。
他接過參湯,入手溫熱。
“滿朝文武,各懷心思,朕這個皇帝,不好當啊。”
他嘆了口氣,聲音里帶著幾分自嘲。
杭皇后走到他身后,伸出素手,輕輕為他撫平眉心的褶皺。
“臣妾不懂國事,只知陛下此舉,必有深意。”
她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