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身后的村民們,也漸漸圍了上來。
他們不推搡,也不叫罵,只是用身體組成一道沉默而悲戚的人墻,堵住了通往村里的所有道路。
一張張麻木而又夾雜著畏懼的臉,死死地盯著這些“外來者”,讓丈量隊寸步難行。
氣氛,壓抑到了極點。
一名年輕的書辦忍不住了,低聲道:“大人,這……”
李官員擺了擺手,示意他不要說話。他看向一旁始終沉默的神機死士小隊長。
那小隊長面罩下的眼神,冷得像冰。
他腰間的長刀,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,發(fā)出一絲細不可聞的輕吟。
只要他一聲令下,這數(shù)百名看似可憐的村民,頃刻間便會血流成河。
但他沒有動。
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,仿佛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鬧劇。
良久,他才對著李官員,用毫無波動的聲音說道:“記錄。”
兩個字,冰冷如鐵。
李官員會意,點了點頭,命書辦將今日所見所聞,一字不差地詳細記錄下來。
第一日的清丈,無功而返。
接下來的幾天,噩夢在整個江南,同步上演。
所有派出去的丈量隊,無一例外,全都遇到了與張家村如出一轍的軟抵抗。
手段層出不窮,卻又萬變不離其宗。
有的鄉(xiāng)紳,在丈量隊抵達前一天,突然“中風”,臥床不起,家中女眷披麻戴孝,哭聲震天,讓你連門都進不去。
有的地方,丈量隊直接被引入一片沼澤或是亂葬崗,當?shù)氐摹跋驅(qū)А币荒槦o辜地告訴你,圖冊上那千畝良田,早就在幾十年前被洪水沖毀了。
更有甚者,直接煽動當?shù)氐母F苦佃戶,謊稱新來的巡撫要加三倍的稅,讓佃戶們拿著鋤頭扁擔,將丈量隊團團圍住,作勢要拼命。
神機死士的刀,可以殺人,卻不能向這些被當槍使的“百姓”下手。
整個清丈工作,幾乎陷入了徹底的停滯。
與此同時,各地州府的官員,也開始陽奉陰違的上書。奏報雪片般飛向楊繼宗的案頭,內(nèi)容驚人地一致:“民情復雜,積弊已久,需徐徐圖之,不可操之過急,以免激起民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