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山震虎的余威,尚未散盡。
前一日那場殺雞儆猴的早朝,讓所有曾心懷異志的官員都變成了驚弓之鳥。今日的奉天殿,空氣比往日要稀薄幾分,也沉重幾分。
百官們垂手肅立,眼觀鼻,鼻觀心,連呼吸都刻意放緩,生怕弄出半點聲響,驚擾了龍椅上那位看似隨時會隨風而倒的年輕帝王。
武將的隊列里,石亨站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。他穿著嶄新的侯爵朝服,臉上卻尋不到半點官復原職的喜色。那身華美的官袍,此刻穿在他身上,更像一件標記著恥辱的囚衣。
他能感覺到,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,帶著幸災樂禍,帶著鄙夷,也帶著深深的畏懼。
所有人都以為,今日的朝會,會在這令人窒息的平靜中度過。皇帝剛剛處置了一個“儀態(tài)不端”的倒霉蛋,總該歇一歇,讓大家喘口氣。
然而,龍椅上的朱祁鈺,卻緩緩放下了手中的一份奏章。
他沒有看任何人,只是用一種平淡的語氣,仿佛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。
“北京一戰(zhàn),雖僥幸得勝,卻也暴露了我大明京營諸多弊病。”
他的聲音很輕,還帶著一絲病態(tài)的沙啞,卻像一塊石頭投入了死水潭,瞬間在每個人的心頭都激起了漣漪。
來了!
所有人的神經(jīng),瞬間繃緊。
“勛貴把持兵權,視軍鎮(zhèn)為私產(chǎn);將領世代承襲,不思進取;士卒訓練廢弛,上陣如待宰羔羊;更有甚者,克扣軍餉,大吃空餉,視國之干城為自家錢袋?!?/p>
朱祁鈺每說一句,武將隊列中,便有幾張臉白一分。
這些話,字字如刀,句句誅心,將他們那層華麗的遮羞布,撕得干干凈凈。
朱祁鈺抬起眼,目光掃過階下,最后落在了兵部尚書于謙的身上。
“于愛卿。”
“臣在?!庇谥t出列,聲音沉穩(wěn)。
“朕與你和羅通等人,連日推演,擬了一份京營改制之策。今日,便拿出來,與眾卿議一議?!?/p>
他對著身旁的興安擺了擺手。
興安會意,展開一卷明黃的圣旨,他那素來陰柔的嗓音,此刻卻變得異常清晰,尖銳得像一把錐子,要鉆進每個人的耳朵里。
“奉天承運皇帝,詔曰:為固國本,以備北虜再犯,京營兵制,亟待整頓。茲定議三條,布告朝野。”
興安頓了頓,提高了聲調。
“其一,破勛貴世襲領兵之舊制!凡京營將領,無論品級,三年一輪換,不得久居一職!”
“轟!”
這一條念出,整個武將隊列,瞬間騷動起來。無數(shù)人臉色劇變,仿佛聽到了自家的房梁斷裂的聲音。
興安沒有理會,繼續(xù)念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