捷報的狂喜,如同最烈的草原烈酒,在明軍大營中燃燒了數日,依舊沒有絲毫消散的跡象。
士兵們擦拭著兵器,喂養(yǎng)著戰(zhàn)馬,每個人都在談論著班師回朝后的封賞,談論著京城百姓那足以掀翻屋頂的歡呼。
回家。
這兩個字,是此刻大明將士心中唯一的渴望。
然而,就在所有人都認為凱旋的號角即將吹響之際,一道來自中軍帥帳的命令,如同一盆兜頭澆下的冰水,瞬間凍結了整個大營的喧囂。
“陛下有旨,大軍即刻開拔,繼續(xù)北上!”
北上?!
所有接到命令的將領都愣住了,他們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。
北邊是什么?是比捕魚兒海更荒蕪、更寒冷的漠北苦寒之地!仗已經打完了,也先那個天殺的賊酋都已經被活捉了,還去那里做什么?
但皇命如山,不容置疑。
于是,一副堪稱曠古絕今的奇景,出現在了這片廣袤的草原之上。
十萬得勝之師,沒有南歸,反而組成了一支更加威嚴肅殺的行軍縱隊,調轉方向,如同一條黑色的巨龍,向著那片象征著蠻荒與寂寥的漠北深處,緩緩碾壓而去。
在這條巨龍的最中央,是一座用黑色巨木臨時打造的囚車。
也先,就坐在這座囚車里。
他被粗大的鐵鏈鎖住了手腳和脖頸,那身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力的金甲早已被剝去,只剩下一件骯臟破爛的皮袍。他的頭發(fā)如同枯草,胡須上沾滿了污垢,那雙曾經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眸子,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白。
他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行尸走肉,任由囚車顛簸,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反應。
在他身后,是數百名被同樣鎖住的瓦剌貴族。他們垂著頭,臉上寫滿了麻木與恐懼。
這支奇怪的隊伍,就這樣,在無數草原部落探子那驚恐、費解、充滿敬畏的注視下,一路向北。
他們要去的終點,是一個在草原傳說中擁有著特殊地位的名字——狼居胥山。
漢時,冠軍侯霍去病曾登臨此山,筑壇祭天,以告成功。
如今,大明的皇帝,要在這里,完成一場更加盛大的宣告。
七日后,狼居胥山下。
寒風凜冽,刮在人臉上如刀割一般。天空陰沉得仿佛要壓下來,灰色的云層低低地懸浮著,讓這片本就荒涼的山脈更添了幾分肅殺。
山腳下,一片相對平坦的開闊地上,數萬明軍甲胄鮮明,刀槍如林,組成了一個巨大的、沉默的方陣。他們如同黑色的礁石,任由狂風呼嘯,自巍然不動。
而在方陣前方,一個用巨石和泥土臨時堆砌起來的高臺,已經搭建完畢。
高臺之上,只擺著一張簡單的桌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