簽證面試的日子,在一個干燥寒冷的冬日清晨到來。喬琳穿著為研討會準備的那套深色西裝,外面裹著厚重的羽絨服,獨自乘坐早班地鐵前往使館區(qū)。面試過程比她預想的更為程式化。或許是她沉靜的氣質(zhì)和那份來自頂尖研究所的邀請函起到了作用,面試很快結束,她得到了順利通過的初步告知。
走出使館大樓,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?;爻痰牡罔F上,她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蕭瑟街景,心中并無太多波瀾。這只是一個必要步驟的完成,如同完成了一次復雜計算中的關鍵代入,結果為真,僅此而已。
真正的壓力,來自于日益緊迫的時間和她對自己設定的、出發(fā)前必須完成的科研目標。
理論框架的構建進入了最吃勁的攻堅階段。一個關于多體關聯(lián)效應的關鍵近似,始終無法讓她滿意。她卡在這個節(jié)點上快一周了,挫敗感如同冰冷的蛛網(wǎng),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。深夜,對著寫滿廢棄推導的草稿紙,她能感到一種觸摸到自身智力邊界的深沉疲憊。
這種時候,她會停下來,不再強行推進?;蚴亲叩酱斑?,看著樓下路燈在寒夜里暈開的光圈,讓大腦放空。《青木養(yǎng)身功》在這時發(fā)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,緩慢而持續(xù)地滌蕩著因受挫而產(chǎn)生的焦慮浮躁,讓她的心核始終保持穩(wěn)定。
身體的消耗也顯而易見。她對高蛋白、高碳水的食物需求更大了,午餐會刻意多打一份肉類,深夜也常需要加餐,才能支撐大腦的高速運轉和心神的持續(xù)消耗。
這天傍晚,再次嘗試新思路失敗后,她沒有立刻投入下一輪嘗試,而是捧著那個青蓮馬克杯,感受著溫熱透過杯壁傳遞到掌心。腦海中不再強迫性思考,而是放任思緒飄散……忽然間,一個被忽略的類比跳入腦?!欠褚蚕萑肓四撤N“重復拍攝”的陷阱?是否過于執(zhí)著于數(shù)學形式的完美,而忽略了更基本的物理對稱性?
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流星,瞬間照亮了僵固的思維壁壘。
她立刻放下杯子,重新攤開草稿紙,回到問題的物理源頭,從體系所具有的對稱性出發(fā),重新審視……
思路一旦扭轉,前路雖依然崎嶇,卻不再是銅墻鐵壁。當她終于找到一個在數(shù)學上可處理、物理圖像也相對清晰的新的近似方案時,窗外已是晨光微熹。她竟就這樣工作了一整夜。
極度的疲憊潮水般涌來,但精神卻帶著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。這是一種突破極限后的清明。
也就在這個下午,她剛結束一輪漫長的程序調(diào)試,準備去圖書館查資料時,一個本地的陌生號碼打了進來。
接聽后,電話那端沉默了兩秒,傳來一個略顯低沉、帶著沙啞的男聲:“……是喬琳嗎?”
喬琳握著手機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瞬。是喬建斌,她的父親。
“是我?!彼穆曇敉高^電流,聽不出任何情緒,“爸,有事?”
“……嗯。我來你們學校這邊辦點事,剛好路過。你……現(xiàn)在方便嗎?能不能……見一面?”
喬琳抬眼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?!肚嗄攫B(yǎng)身功》無聲流轉,將那一瞬間泛起的細微波瀾徹底撫平。
“可以。您在哪個位置?”
“就在你們學校正門,對面那個……報刊亭旁邊?!?/p>
“好,我十分鐘后到?!?/p>
十分鐘后,她在校門口對面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喬建斌穿著一件半舊的深色棉服,站在報刊亭屋檐下,手里夾著一支未點燃的煙,微微佝僂著背,鬢角的白發(fā)在灰暗天色下格外顯眼。
“琳琳?!彼傲艘宦暎曇舾蓾?。
“爸?!眴塘拯c了點頭,目光平靜。
父女倆隔著一步的距離站著,空氣近乎凝固。過往的裂痕與長久的疏離,像一道無形的鴻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