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親的康復進程,如同初春的凍土,緩慢地消融,顯露出底下細微卻真實的生機。在喬琳日復一日、將《青木養(yǎng)身功》淺層氣息融入穴位按摩的堅持下,喬建斌原本僵硬如石的右側(cè)肢體,肌肉的痙攣明顯減少,被動活動時的阻力也小了許多。更讓人欣喜的是,他含糊的言語中,偶爾能蹦出幾個清晰的單字,雖然斷續(xù),卻足以讓王亞珍激動得熱淚盈眶。
希望,是這個家庭在重壓下得以喘息的最寶貴氧氣。
然而,喬琳肩上的擔子并未減輕。經(jīng)濟的壓力如同懸在頭頂?shù)倪_摩克利斯之劍。積蓄消耗的速度比她預想的更快,父親的康復是一個長期過程,后續(xù)的費用像無底洞。她接的零星學術工作報酬有限,且極度消耗她本已稀缺的時間和精力。
這天下午,她剛結束與研究所的視頻會議,討論一篇合作論文的修改意見。關上電腦,揉了揉發(fā)脹的太陽穴,她便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晚餐,計算著這個月的開支,眉頭不自覺蹙緊。一種熟悉的、源于前世的、對貧窮和失控的恐懼感,如同冰冷的藤蔓,悄然纏繞上心頭。
“姐,”許妍不知何時來到廚房門口,手里拿著一個信封,神情有些猶豫,“這是我這個月做家教攢的一點……不多,你先拿著給爸買藥?!彼哪抗獠桓抑币晢塘?,帶著愧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成長。
喬琳看著妹妹遞過來的信封,動作頓了頓。前世,許妍是被寵著、依賴著她的妹妹,而今生,她也開始嘗試分擔重量。她沒有拒絕,接過信封,語氣平和:“謝謝。爸最近氣色好多了,你功不可沒。”
許妍愣了一下,臉上瞬間綻放出光彩,用力點了點頭。
這只是杯水車薪。喬琳知道,她需要更穩(wěn)定、更可持續(xù)的收入來源,同時,還不能完全放棄學術這條她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夜晚,在父親睡下后,她沒有立刻開始自己的研究,而是打開電腦,開始系統(tǒng)地搜索和篩選。她需要找到一種方式,能將她的專業(yè)知識,以一種更直接、更快速的方式變現(xiàn),同時又不至于讓她徹底遠離學術前沿。
她篩選掉那些純粹的商業(yè)翻譯或與專業(yè)無關的零工,最終將目標鎖定在幾個提供高端學術咨詢和數(shù)據(jù)分析服務的國際平臺上。這些平臺面向的是企業(yè)研發(fā)部門或是一些缺乏特定理論建模能力的研究小組,付費相對豐厚,而且工作內(nèi)容與她自身的專業(yè)領域有重疊。
她花費了幾個晚上,精心準備了個人資料,突出她在理論物理建模和復雜數(shù)據(jù)分析方面的專長,并附上了已發(fā)表的代表性論文。投出申請后,她并沒有抱太大期望。
然而,幾天后,她收到了第一個咨詢邀約。對方是一家歐洲的小型科技公司,正在研發(fā)一種新型傳感器,但在理解某種材料界面效應時遇到了理論瓶頸,他們的團隊缺乏處理強關聯(lián)電子系統(tǒng)的經(jīng)驗。對方看到了喬琳在預印本和頂刊上關于界面物理的工作,希望她能提供一些關鍵的理論指導和數(shù)據(jù)分析建議。
這是一個機會。報酬相當可觀,足以支撐父親數(shù)月的康復藥物費用。而且,問題本身與她自己的研究方向有交集,并非純粹的消耗。
喬琳接下了這個項目。接下來的日子,她仿佛又回到了在研究所時那種高度專注的狀態(tài),只是場景換成了租住屋深夜的書桌前。她需要快速理解對方的需求,查閱相關文獻,構建簡化的物理模型,并進行針對性的計算分析。這項工作挑戰(zhàn)不小,但也讓她被迫保持著理論思維的活躍度,甚至在某些瞬間,觸發(fā)了她對自身博士課題的新思考。
她嚴格規(guī)劃時間,將白天的大部分精力留給父親和家庭,只在深夜和清晨處理咨詢項目和研究工作。身體的消耗達到了新的高峰,她對高能量食物的需求更大,青蓮本源的運轉(zhuǎn)也似乎進入了一種更高效率的模式,確保她能在極度壓縮的休息時間里,快速恢復精力。
當?shù)谝还P咨詢費匯入賬戶時,喬琳看著屏幕上跳出的數(shù)字,心中并無太多喜悅,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踏實感。這不是學術上的突破,卻是現(xiàn)實層面的“錨定”。它意味著,她有能力在承擔家庭責任的同時,不徹底放棄自己的專業(yè),并能獲得相對體面的經(jīng)濟回報,緩解那份如影隨形的焦慮。
她將一部分錢轉(zhuǎn)給母親用于日常開銷和父親的治療,剩下的仔細存好。然后,她給自己煮了一碗用料十足的面條,加了兩個雞蛋和很多青菜。食物的熱氣熏蒸著她的臉,帶來真實的暖意。
青荷生于風雨,不僅要在泥濘中扎根,還需學會從渾濁的水里,汲取維持生命的養(yǎng)分。它無法改變環(huán)境,卻能調(diào)整自身,在重壓之下,找到新的生長平衡點。
學術是遙遠的星空,家庭是腳下的大地,而這新找到的“咨詢”之路,則是連接星空與大地的一座小小浮橋。橋雖窄,卻足以讓她在現(xiàn)實的洪流中,暫時站穩(wěn)腳跟,喘息片刻,并得以繼續(xù)仰望那片她始終未曾忘卻的、璀璨的學術夜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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