擦完,他又端著水盆出去了。
我看著他的背影,心里的火氣漸漸熄了,只剩下一種深沉的、無奈的悲哀。
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這個家,卻常常像兩個方向不對的齒輪,拼命轉(zhuǎn)動,只會彼此磨擦……
“長言說,貧賤夫妻百事哀,一點都不假,一點小事就會鬧得雞飛狗跳,人仰馬翻,”哎……
我有點覺得自己不該那么火爆。
老公正俯著身,笨手笨腳地想給婆婆掖好被角,嘴里還念叨著“媽,沒事了,沒事了……”。
話音未落,婆婆身體猛地一蜷,喉嚨里發(fā)出難受的呻吟,緊接著,又是“噗…噗…“噗嗤”…“噗嗤”…兩股稀薄的黃水,不受控制地竄了出來。
不偏不倚,正好濺在湊得過近的老公臉上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。
他整個人都僵住了,眼睛瞪得溜圓,臉上掛著那幾道不堪入目的污跡,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震驚、茫然和無處可藏的窘迫。
剛才那點強撐的鎮(zhèn)定和孝順,被這兩股“突如其來”擊得粉碎,只剩下一個狼狽不堪的男人。
我本來心里還堵著氣,可看到他這副滿臉掛著“孝心證明”、呆若木雞的樣子,一個沒忍住,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。
那笑聲一開始是憋著的,從喉嚨里擠出來,隨即就像開了閘的洪水,怎么也止不住,變成了帶著淚花的、響亮的大笑。
“哈哈哈……讓你……讓你不聽……哈哈哈……現(xiàn)世報……報得快吧……”我笑得彎下腰,肚子都疼了,指著他的手直發(fā)抖。
老公先是惱怒地瞪了我一眼,可抬手抹了一把臉,聞到那股味兒,再看看自己手上的“戰(zhàn)績”,他自己也繃不住了,嘴角抽搐兩下,終于也跟著“嗤”地笑了起來,邊笑邊呸呸呸。
“你還笑!還不快給我拿毛巾來!”他佯裝惱怒地吼我,可眼里的窘迫和無奈卻化開了剛才的僵硬。
“活該!誰讓你不聽勸!”我一邊笑罵著,一邊趕緊去擰了熱毛巾遞給他。
他接過毛巾,狠狠地擦著臉,擦著擦著,笑聲漸漸停了,他看向床上因為不適而蜷縮著、表情痛苦的婆婆,眼神里多了些真切的愧疚和心疼。
“媽……遭罪了……”他低聲說,聲音悶悶的。
我嘆了口氣,走過去,接過他手里的毛巾,用干凈的一面輕輕給婆婆擦拭?!爸缷屧庾?,以后就多上點心?!蔽业恼Z氣也軟了下來。
這一次,他沒再反駁,只是默默地端來溫水,兩人配合著……
收拾完那一地狼藉和滿屋的污濁,墻上的鐘已經(jīng)指向了晚上十一點。
地上的西瓜漬己干了,空氣中還隱約殘留著消毒水和稀屎的氣味。
這一刻,沒有摔西瓜的激烈,也沒有大道理的說教。
一場狼狽不堪的意外,幾聲苦笑,反而讓兩顆疲憊的心,在生活的污穢和無奈中,緊靠在了一起。
緊繃的神經(jīng)一松,巨大的疲憊感就像潮水一樣淹了過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