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節(jié):回家
騎上電動車,手機接連響起三聲提示音。
到家一看:
一筆工資,一筆獎金,一筆買菜基金。
這姑娘手頭是寬裕的,可我想起她母親塞來那包帶著體溫的錢……
唉,真是應(yīng)了那句老話:女行千里母擔憂,母走萬里女不愁。
自古,哪有鼻涕流在額頭上的呢?……
好長時間沒回家了。上次回來,還是一菲堅持要扔掉那條惹禍的羊毛地毯。
我看著那潔白柔軟的毯子,只是沾了些污穢,洗得干干凈凈,實在舍不得,便悄悄拿了回來,鋪在了自家舊沙發(fā)上,倒也軟乎乎、綿溜溜的,平添了幾分早已陌生的暖意。
推開門,一股濃烈刺鼻的紅花油味道,混合著強烈的尿騷味……撲面而來,幾乎讓我窒息。
家里窗戶緊閉,光線昏暗,空氣污濁密不透風(fēng)。
我喊了一聲:“媽,我回來了……”
沒有回應(yīng)。
只有里間傳來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“吭吭”聲,像受傷的野獸在呻吟。
我脫下外套,心下疑惑,快步走過去。
只見婆婆蜷縮在床上,身子佝僂得像只蝦米,枯瘦的手指死死揪著床單,指節(jié)泛白。
她滿頭是密密的冷汗,花白的頭發(fā)黏在額角和臉頰上,臉色是一種不祥的灰敗。
她正用頭頂著堅硬的床沿,一下一下地磨蹭,仿佛想借此轉(zhuǎn)移身體里某種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。
她的喉嚨里發(fā)出那種“吭嗯…吭嗯…”的、從胸腔深處擠出來的沉悶哀鳴。
“媽!你怎么了?哪兒不舒服?”我俯下身,提高了聲音,心里開始發(fā)慌。
看她這情狀,絕不是普通的頭疼腦熱。
婆婆已經(jīng)痛得說不出連貫的話,只是渾濁的眼睛絕望地看了我一眼,又繼續(xù)用頭撞擊著床沿,汗水浸濕了枕巾。
就在這時,門鎖響動,老公急匆匆地走了進來,帶進一絲外面清冷的風(fēng)。
他一臉焦灼,額上也有汗,手里拿著幾樣?xùn)|西——一副透明的塑料手套,還有幾支嶄新的開塞露。
他看到我,愣了一下,隨即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如釋重負又難以啟齒的窘迫。
他晃了晃手里的東西,聲音沙啞地低聲說:“媽……好幾天沒解手了,脹得厲害,吃藥不管用,實在……實在沒辦法了?!?/p>
我瞬間明白了。
是便秘,而且是極其嚴重的那種。
看著婆婆痛苦到近乎痙攣的樣子,什么臟,什么臭,都顧不上了。
老公戴上手套,動作有些笨拙,但眼神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