掛了電話,我回頭望了望三樓那扇還亮著燈的窗戶。
常青藤在夜風里輕輕晃動,像藏著無數(shù)個秘密。
這個一絲不茍的教授,他那間整潔得過分的小屋,究竟藏著什么不能讓外人觸碰的“禁區(qū)”呢?
這份疑惑,像一粒小小的種子,在我心里悄悄落了根。
但在當時,我更切實的感受是松了一口氣——終于從那種需要時刻繃緊神經(jīng)的“學術氛圍”里回到了我熟悉的日常。
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,晚風拂面,我才發(fā)覺和周教授相處的那幾個小時,自己連呼吸都是下意識放輕的。
而此刻,路邊小攤的油煙味、鄰居家的炒菜聲、還有孩子們追逐打鬧的喧嘩,都讓我感到一種踏實的親切。
剛走到樓下,就看到田震云正從快遞車上跳下來,準備去隔壁單元取件。
自打那以后,我倆關系近了,話自然也密了。
碰面的次數(shù)一多,便養(yǎng)成了習慣——只要看見對方,遠遠地就會打個招呼。
他瞧見我,揚了揚手里的快遞單,算是先打了招呼。
等我走近了,他才一邊在手機屏幕上劃拉著確認收件,一邊頭也不抬地跟我吐槽:“劉姨,您說現(xiàn)在這人,地址寫不清,電話還打不通,害我白跑三趟,最后還給我個差評,我上哪兒說理去?”那語氣,半是懊惱,半是年輕人特有的、不忿又無奈的自嘲。
這種接地氣的抱怨,和周教授家那種刻板規(guī)矩……簡直像是兩個世界的聲音。
在周教授那里,我像個小心翼翼的學徒,每一舉一動都講究個“道理”和“章法”;而和小田聊上幾句,我才仿佛又踩回了實實在在的生活地面,聽著尋常人家的煙火氣。
有時我買菜回來,沉甸甸的袋子勒得手生疼,正好碰上他。
他二話不說,利索地停下車,順手就接過我手里最重的那個袋子:“給我吧,劉姨,正好順道給您提上去。”我也不再跟他客氣,從菜籃里摸出個頂紅的西紅柿或者橙黃的橘子塞給他:“嘗嘗,今早市場買的,新鮮著呢?!?/p>
他起初還推辭,后來熟了,也就憨憨一笑,接過果子在衣服上蹭蹭,咔嚓就是一口,鼓著腮幫子笑:“謝了劉姨!嘿,真甜?!?/p>
這種簡單直接的往來,讓我覺得格外舒坦。有一回,他看著我手里拎著條活蹦亂跳的鯽魚,打趣道:“劉姨,改善生活???這魚看著就鮮!”
我一下子想起周教授那條需要“研究”和計算蒸制時間的鯽魚,忍不住笑了:“改善什么呀,是東家要求的。這條魚可金貴了,得用尺子量,用秒表掐著時間蒸呢?!?/p>
小田聽得瞪大了眼:“???這么玄乎?我吃魚就知道個紅燒、清蒸,熟了就行唄!”
“誰說不是呢?!蔽覔u搖頭,心里卻覺得,跟小田這么一說,周教授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規(guī)矩,也仿佛沒那么讓人緊張了,反倒透出點可愛的迂腐氣來。
就是在這些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里,我和這個風里來雨里去的快遞小哥,建立了一種樸實又溫暖的交情。
這讓我覺得,在這座偌大的城市里,除了女兒思李那個小家,除了周教授那個一絲不茍的“學術堡壘”,我也終于有了一點點屬于自己的、可以隨意說說話的人情往來。
這天傍晚,思李有一道題不會,問我我也不會??!忽然想起田震云了。
我拿起手機給田震云發(fā)了條信息:「小田,你今天要是路過取件,方便幫思李看道題嗎?」信息剛發(fā)出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