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往日我來做工時的清冷不同,屋內(nèi)彌漫著一股食物的暖香,還夾雜著一種陌生的、屬于居家的生活氣息。
周教授脫去了平日一絲不茍的西裝外套,只穿著一件軍綠色的長袖T恤,袖子隨意地挽到手肘,露出清瘦的手腕。
他打開門,看到我們,嘴角牽起一個比平時更明顯的弧度:“來了?快請進?!?/p>
思李怯生生地叫了聲“周爺爺”,躲到了我身后。
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,感覺我今天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:“教授,太麻煩您了。”
“不麻煩,隨便做了幾個菜?!彼麄?cè)身讓我們進去,目光在我臉上短暫停留,那眼神不再僅僅是雇主對保姆的審視,似乎多了些難以名狀的探究……
“小劉,你和孩子隨便坐…”說著周教授進了廚房,他端起了湯碗……,那湯熱氣氤氳,模糊了他鏡片后的神情。
他小心地將湯放在餐桌中央,那是一盆香氣撲鼻的菌菇湯。
周教授軍綠色的T恤在柔光下,泛出一種冷緞面料內(nèi)斂而堅硬的光…
“我每天吃你做的飯,很不好意思,我也想請你吃一頓我做的,其實我也是會做飯的……嘗嘗我的手藝”周教授看向我們娘倆。
“別拘束,動筷子吧。”他一邊用布擦著手,一邊自然地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,目光掃過局促的我,“思李,喜歡吃什么?爺爺給你夾?!?/p>
思李把小臉埋在我胳膊上,輕輕搖了搖頭。
我趕緊摟了摟她,勉強笑道:“教授您別管她,這孩子怕生。”說著,我夾了一筷子清炒蝦仁放到思李碗里,“快,謝謝周爺爺。”
思李這才細聲細氣地嘟囔了一句:“謝謝周爺爺?!?/p>
周教授臉上浮現(xiàn)出一種近乎慈祥的笑意,他拿起公筷,又給思李夾了一塊蒸得軟爛的排骨:“多吃點,正在長身體?!?/p>
然后,他像是隨口問道,“小劉,思李在哪個學(xué)校就讀啊?”
我愣了一下,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,連忙答道:“思李在附近的實驗小學(xué)上二年級。”
周教授點了點頭,“那學(xué)校還不錯,校長劉炳文是我的學(xué)生?!?/p>
“那孩子的爸爸現(xiàn)在……”周教授,看向我……
我迅速低下頭,盯著碗里的米飯,聲音有些發(fā)澀:“……沒,沒了。思李三歲時就…沒了?!币坏窝蹨I掉進了我面前的碗里。
“哦。”周教授輕輕應(yīng)了一聲,語氣里聽不出是惋惜還是別的什么。
“一個人帶孩子,辛苦你了。嘗嘗這個,應(yīng)該還算鮮嫩?!?/p>
他用公筷細心地將一塊沒有刺的魚腹肉夾到我碗里。
這個過于體貼的動作讓我渾身一僵。
在他筷子伸來的瞬間,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向后微仰——
一位教授怎能為我夾菜?
這溫柔的體恤比斥責(zé)更讓我驚惶,仿佛我逾越了某種無形的界限。
那塊魚肉落到碗里,頓時有了千斤重。
我低聲道謝,筷子輕輕撥弄著碗里的那塊魚……
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,不再是雇主對保姆的審視,而是一種更復(fù)雜的探究。
“你平時……除了照顧孩子,空閑時間都做些什么?”周教授慢條斯理地吃著菜,像是閑聊般問道。